当第一抹晨光落在山间时,容荀的坟前多了一人。
来人一声青衫,手里撑着一把落梅油纸伞,肩上还挎着一个包袱。
他站在被刨开的坟前,慢腾腾的收了伞,低头看一眼那棺材里趟的人,低低叹了口气:“怎么到如今还这样固执?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他心里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说罢,他顿了顿,无可奈何地笑出声:“他心里没有你啊,静安。”
这一声静安好似在呼唤情人似的,语气里包含着万千温柔缱绻和抹不开的柔情。
可他那双幽深的桃花眼里,却是浓浓的厌恶以及别的不知名的情绪。
两人一趟一站,隔着一个棺材,一个墓碑,但心里隔着的却是这世间跨不过去的鸿沟。
站了良久之后,柳宪才将手里的油纸伞靠在一处,翻身跳进了坑中。
他站在棺材边缘看了眼棺材里趟的人——衣衫单薄,身上早没了温度,嘴唇泛着乌青,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摆上的还沾着泥迹,腰际也带着些被擦拭出来的泥点子。
生前光鲜亮丽,死后却这样狼狈不堪。
柳宪伸手将她凌乱的长发好好理了理,缓声道:“你我夫妻缘浅,装了这么多年,到今日算是到头了……如今你也没有旁人可以依靠,只能由我这个让你讨厌了几十年的人来为你送行。”
棺材里的人不可能再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的来叫他滚。
柳宪不知想起了什么,低笑了一声,将带来的包袱缓缓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衣衫来替棺中之人换上。
那衣裳很新,却不是刚刚赶制出来。
霜白的上襦,大红的下裙,裙摆上绣样是双凤戏珠,大袖衫也是红色的,像喜服一样的红,上面绣了振翅高飞的凤凰,浴火而生,看起来自由自在。
可穿着的那人,却被“求不得”束缚了这么多年。
柳宪很尽心,连鞋子也准备了,大红色的绣花鞋,鞋面干干净净的,一点花样都没有。
待穿好这一切,他又替她梳好头发,戴上凤冠,总算是让狼狈不堪的人,恢复了一点生前的光鲜亮丽。
“你不爱红色,这衣裳也只在你我成婚那日穿过。”柳宪替她描了眉,点了胭脂,抹了口脂,细心的好似在打扮娃娃似的,“我却觉得你穿红色正好……可惜,今日不是来让你同容荀完婚的。”
说罢,他温柔地凝视着死去多时的人,浅浅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怎么能跟别的人趟一个棺材?你不愿躺在我身边,那也不能躺在别人身边。”
云襄被柳宪一把火烧成了灰,装进了白瓷的骨灰瓶里,带回皇宫,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不少,头上的青丝一根都没了,满头皆白发——她比宋老夫人和容老夫人要小,小了十来岁。
入宫那年才十五岁,正青春,宋宁音也就七八岁,还不认识什么二皇子。
等后来宋老夫人和容老夫人都老了,她却还是貌美如初,在宫里她是人人都畏惧又嫉妒的庄妃。
她没有儿子,只有云襄一个女儿——旁人都叹息她年纪轻,没有生下皇子可惜,可旁人不知道,生下静安后,她每日都在吃避孕的药。
因为不愿替皇帝生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