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郑言面前,“有没有夸大其词,我的价值到底在哪,你看过这份文件自然就知道了。”
郑言盯着桌上的u盘,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你不会在里面下了什么木马病毒吧?”
倒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曾柔这丫头古灵精怪,过于狡猾,虚晃一枪弄个木马病毒来证明自己超高的计算机能力,这种事她绝对干的出来。
而重要的是,郑言对自己管理之下的法援署充满自信,更不认为凭着小小的曾柔还能查到什么猛料。
曾柔嘴角抽了抽,他这是有多小看自己啊,还给他下木马病毒?
她想下木马病毒还用得着亲自带u盘过来,直接黑进他电脑不就行了。
郑言转动着手中的u盘,将信将疑的插入电脑机箱。
文件打开的那一刻郑言怔住了,他快速滑动着鼠标的滑轮,一页一页看下去,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
在他自以为英明的领导下,居然发生这么多起工作人员收受利益,有意造成当事人败诉的事情。相关资料足足有几十上百页!
真是打脸啊!
曾柔的这一巴掌可比在模拟法庭申请当众要他回避狠多了。
郑言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身上隐隐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曾柔耸耸肩,“树大有枯枝,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也没想到会查出法援署这么多内幕,当初只是想借机展示一下她的调查水平,以此作为顺利进入法援署的筹码。
谁知道一路调查下来,黑料越挖越深,令人触目惊心。可既然发现了,也不能不查不是?
一个为基层市民提供法律援助的服务机构,竟然成为某些人妄故法纪肆意敛财的地方,而涉及到的内部人员竟然有十余人之多。
这对郑言来说绝对是沉重的打击,他放弃知名律师行高级合伙人的高薪厚职,一心寻求公义,为基层市民发声、服务,并为此辛勤努力了两年。
此刻看着这些资料的心情可想而知,这绝不是曾柔一句“树大有枯枝”可以平复的。
可曾柔既然发现了,就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不告诉他,这已经不是她进不进法援署的问题。
事关公义,不容姑息。
所以,即便知道这些资料一次性全拿出来,可能会伤了郑言的自尊心,甚至令他牵怒于自己,曾柔也没办法不这么做。
而且她相信郑言最终会正直、冷静的处理这个问题。
郑言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垂眼看着她,目光幽深,嗓音略显疲倦沉重,“这些资料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所坚守的法援精神,简直就是个笑话,口口声声说对抗非正义压迫,为普通人发声,结果呢?
底下人就是这么做事的!
两年了,他竟然一直没发觉,郑言实在很难相信这些隐秘的资料,就这么被曾柔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轻易找到,拿到自己面前。
曾柔微微歪着头,“让我想想,好象还蛮多地方的……”
银行交易系统,卫星监控系统,法援署内部通迅,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她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至于手段嘛,当然有些踩界。
所以一般律师都不会问调查人员获取消息的具体手段,知道了反而没法拿上庭,自己还要跟着承担风险。
曾柔笑了笑,“过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了。不过,内容绝对真实,你可以再让人去查。”
郑言眉目沉沉的看着曾柔,搭在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攥了起来。
“还有谁掌握这些资料?”
他简直不敢想像这些资料传出去,对法援署的声誉将是一场空前的灾难,信任危及一旦爆发,牵连甚广。
“你,还有……”曾柔有意顿了顿,挑着眉眼笑了笑,“我。”
郑言眯起眸子,危险地盯着曾柔,脸色阴沉但没有多大的面部表情变化,“你的意思是这上面几十页资料都是你一个人查的?”
“不算附件,共是87页,涉及人员13名。”曾柔向后靠了靠,摊手道:“没有这么两下板斧,我怎么敢过来见你?”
郑言伸手拿了桌上的香烟盒,身体散漫往椅背后靠了靠,敲出一根香烟,平静的外表下,脑子里的思绪纷纷扰扰,一时间想了很多。
比如,以曾柔这个年纪,她是如何查到这些信息的?
她拿着这些资料过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涉及到的13个人要怎么处理?
除了这些人,是不是还有曾柔没查到的?
法援署接下来要怎么整顿?
而眼下……
郑言抬眸,漆黑的眸子紧缩又扩大,视线像是一条勒紧的绳锁链,紧紧锁着曾柔,“你的目的?”
曾柔轻笑,终于入正题了。
“法援署一年承接上千宗大大小小的案件,但胜诉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七十,以去年为例,全年共受理2487宗案件,胜诉率67%,为近年最好成绩。
抛开u盘里的个别因素,我认为败诉的最大原因是,在案件的调查方面资源投入过低。法援署外判律师名单涵盖了全岛80%以上的律师,各种专长的律师都有,但合作的调查公司却始终只有一家。”
“所以……”郑言烟嘴儿在烟盒上点了点,“你要为调查公司做说客?”
如果她背后是一家调查公司在集体运作,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可这种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作法,郑言很不喜欢。
“不,我想自荐做调查员。”
郑言眸光微震,“你不是法学系毕业生嘛?”
曾柔笑了笑,“正因为我熟识法律,调查起来才更加有的放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你还是先处理好手上的这些资料吧!我想这些人想一下子处理干净,还是挺麻烦的。”
她从容地站起身,颔首,“我就不打忧了,先告辞!”
“等等。”郑言凝眉,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设计了一百种与曾柔对决的场景,昨晚甚至在心里模拟了大半宿……如何先抑后扬,充分打击她自信,然后再以苛刻的条件与她签约。抢在查嘉泽和张强那两个笨蛋前面。
他连怎么稀落那两个家伙的对白都已经想好了。
让他们落井下石,看他笑话,准备穿着超人服上热搜吧!
郑言甚至连新闻标题都替他俩想好了。
但是,曾柔根本没给他机会发挥,从一开始她就不动声色的占具了主导地位,一步步将话题引到她想要的方向,然后现在她站起身准备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
郑言觉得自己从头到尾被曾柔耍了!
“你不是来面试的吗?”郑言指了指电脑上的资料,黑眸沉沉,“你不是要用它作谈判筹码的吗?”
她调查了这么多资料,又银行往来记录又交易照片的,内容之巨绝对不是花费一两天时间可以做到的,拿着这么重要的资料过来,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出口了,到最后居然没和他谈条件?
就凭这些资料足以让郑言答应曾柔任何要求,别说面试一个调查员,她就是要做调查主任,郑言也得答应。
然而她竟然留下资料就这么起身告辞了?
郑言饶是聪明,一时也搞不清曾柔的套路,难不成她的真实目的,就是过来羞辱他,打他脸的?
曾柔神色轻松,“这确实是我的筹码。我说的是我的调查能力,至于这些资料,就当是赠品吧!至于说更具体的面试,等你核实过这些资料,我们再谈不迟。”
她要的从来不是拿着份资料要挟郑言,她需要的是show实力,能力是她的,跑不了,如果这样郑言都不肯请她,只能说他走宝。
法援署是她的首选,却并非唯一选择。
所以,她一点都不急。
曾柔垂眸看着郑言,“你还是先解决了那几个毒瘤吧,法援署是时候进行一次大清理啦!”
郑言抿紧嘴唇,心中的郁气越发浓烈,他堂堂一个大律师,法援署署长,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指指点点,听听她那口气大的,好象她才是领导。
可偏偏他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在那儿干怄气。
尽管郑言不愿意承认,但曾柔的能力和眼界确实令人刮目相看,狂妄的人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可她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呀!
如今的年轻人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郑言想起张强那句“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前浪推后浪的感觉席卷而来。
“嗯,后续我会让助理和你联系。”郑言刻意冷淡,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自己不至于太狼狈。
他觉得自己今天处处出于下风,连最后的对话也因为他错判了曾柔的筹码,又一次落了下乘。
无论从手段到眼界,他都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压过一头,这种感觉,郑言活了这三十年,从未有过。
郁闷,都快把人闷死了!
曾柔淡然一笑,颔首,“好,再联络。”
曾柔走后,郑言马上联系了相熟的调查公司,把资料发了过去。
倒不是他不相信曾柔的调查结果的真实性,资料上涉及的案件每一个环节他都很清楚,曾柔的调查环环相扣与他已知的事实全部能够对映上。
他基本可以确认曾柔的调查结果真实,但是否有效就有待商榷,从曾柔不肯透露调查过程的态度来看,这些资料的取得手段恐怕并不怎么合法,
但这些资料里所涉及的指控非常之严重,他要想使用这些资料来处理相关人员,必须有更为合法的消息来源,至少得让它看起来合法。
这不仅仅方便他行事,更是对曾柔的一种保护。
她还年轻,手段现在看来也确实厉害,但也不免冒进,适当的帮她掩一掩锋芒,他不能眼看着这么好的苗子刚一冒头就被人毁了。
郑言一边联系调查公司,一边安排内部信得过的人员悄悄将涉及到相关人员架空,不能够让他们再进一步造成胁害。
曾柔有一句话说得对,法援署是时候来一次大清理了。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郑言才想他和查嘉泽、张强两个人还打着赌呢!
他和曾柔的合同没签,如果下午一不小心让这两个小子抢占先机,把曾柔签走,那他可损失惨重啦。
现在已经不是穿不穿超人衣服的问题,关键是他不能把曾柔这种的人才放走,白白便宜给那两个家伙。
抬头看看时间,郑言大呼一声“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