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系阶梯教室里,人头攒动,平时空旷的教室,此刻坐满了来旁听的学生。
沈儒风教授的模拟法庭公开课,各院系慕名来旁听的学生不少,尽管系里已经尽量安排了最大的阶梯教室,可过来旁听的学生还是一路排到了门外。
曾柔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挤进教室,远远看到伍佩仪站在前排的位置向自己挥手,她跑过去,在伍佩仪旁边坐下,长长的吐了口气。
伍佩仪将案情资料递给曾柔,“怎么这么晚?”
曾柔低头翻着笔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有点儿事耽误了!”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咖啡店的兼职也请假不去了。”
“暂时保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伍佩仪把头凑到曾柔肩膀,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你该不是准备和韩帅哥结婚了吧?”
曾柔侧头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怎么想的?我和他最多算是不太熟的朋友,可别瞎说了。”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韩域身上?他对她可没那么重要!
曾柔觉得伍佩仪一定是长了个恋爱脑,满脑子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粉红泡泡。
可偏偏又不见伍佩仪她自己谈恋爱,其实曾柔看着她和徐凯锋还不错,性格挺互补,就是徐家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等稳定稳定再说。
曾柔觉得自己有点儿象操碎心的老母亲,什么都要替她谋划。
伍佩仪扁扁嘴,“不是吗?我看他总是去咖啡店找你,对你还挺好的!”
“哪有总找我,我都三天没见过他了!”
“哟,你记得还挺清楚嘛!是不是悄悄在心里数着呢?”伍佩仪故意叹了口气,学着曾柔的语气道:“不见韩帅哥的第一天,我想他……”
曾柔一拳捶过去,“快闭嘴,肉麻死了!”
伍佩仪笑着闪身躲开曾柔的“毒手”,“怎么了嘛,我是真心觉得韩帅哥不错,就他看你那眼神,特宠!”
“好就得嫁呀?姑娘,世界那么大,你就不想多看看?”
“你太贪心了,渣女!韩帅哥人多好呀,人长得帅不说,就那气场二米八,还有钱,最关键的是对你好啊……”
伍佩仪絮絮叨叨的卖力推荐着,曾柔严重怀疑她已经被韩域收买,是他暗藏在她的身边的卧底。
最近这类的话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stop!”曾柔两手交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你是不是被收卖了?怎么总提他说话?”
只能说曾柔不小心真相了!
伍佩仪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曾柔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在意,也就没看出伍佩仪的异常。
她四下望望挤得满满当当的教室,感叹道:“还好你提前来占位子,不然估计我只能在教室外面听讲了。”
“说不定有机会上台呢?”伍佩仪抿着嘴唇态度乐观,落在课本上的手指轻颤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这次模拟法庭,控、辩双方由抽签决定,班级一共三十人,控、辩各十五人,这十五人再自愿分成六组,至于由哪一组上台辩护,还要再由抽签决定。
沈儒风会从写着控、辩的两个抽签箱时各抽出一组开始庭审,之后他会根据大家的临场表现决定你在台上呆多久,表现不佳的组别随时可能被“叮”走,由下一组顶上。
曾柔和伍佩仪都抽到了辩方,所以很自然的结成一组,这次辩护的案件模拟了去年轰动一时的富豪杀妻案,由于这一案件已经定罪,且情节广为人知,很容易产生预判,所以对辩方多少有些不利。
从抽到辩方起,伍佩仪就一直在担心,对模拟法庭的事儿也特别的关心。
“沈教授对这次模拟法庭特别重视,听说特意从外面请了人过来担任法官。”她压低声音在曾柔耳朵道。
曾柔感兴趣的挑了下眼梢,“什么人,知道吗?”
“不清楚。反正搞得挺神秘的。”伍佩仪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声音被压得更低,神神秘秘道:“我还听说几大律师行都派了人过来,如果这次庭上表现突出有机会跳过面试过程直招进去。”
现在曾柔终于知道伍佩仪为何如此紧张,再看看周围的同学一个个低着头如临大敌,似乎也解释得通了。
“你说咱们能赢嘛?”伍佩仪低声问,在辩方始终还是有点儿吃亏,别的案子还好,这个案子情节残忍,当时震惊全国,对他们很不利。
“不用紧张,输赢不是最重要,关键还是看现场表现,哪个律师还没输过官司啊!”
“沈教授就没输过,至今他千场连胜的记录还没人打破。”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过来旁听沈儒风课程的原因,能得他指点一二,那对法学系的学生来说是难得的殊荣。
不过沈儒风高冷的很,除了课堂上的讲解,基本上不对学生多做单独指导,问多了还会被他呛上一句,“你自己的脑子呢?”
曾柔作为这个架空世界的外来户,对沈儒风其人完全无感,更不迷信权威,很不屑的哼了哼。
“那是他专挑稳赢的官司来打,实在不行,干脆庭外和解。没什么了不起的!”
“噗!”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曾柔回过头,她们斜后方坐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此刻正以拳掩着微勾的唇角。
男人年纪不是很大,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西装油头,一身精英打扮,周身矜贵沉稳的气度看着不象政法大的老师,曾柔猜测他大概就是伍佩仪口中所说的几大律师行的人。
迎上曾柔质询的目光,男人轻咳两声,“不好意思。还从没听人这样评价过沈儒风,没忍住。”
曾柔不客气的睨着男人,“难道我说得不对?”
男人深暗的眸子透着浅浅的兴味,他沉吟了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之后缓缓开口,“严格来讲,你说的对,但从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沈儒风确实挑案子挑得厉害,但他接的都是大案要案,在业界难度系数不低,所以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但谁又能保证从沈儒风的角度来看,这些案子不是他十拿九稳的呢?
也许他就是评估过以自己的能力稳赢,又足够轰动才接手的呢?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曾柔的话也不能算错。
“那是他们不敢!”曾柔淡然的回了一头,扭回身子。
男人勾了勾唇,眸光微敛,好一个狂妄的丫头!
曾柔回过身,继续整理着自己手中的资料,根本没把和男人的对话放在心上。
这时候喧嚣的教室突然寂静一片,曾柔抬起头只见沈儒风手里夹着教课书从讲台侧面踱进教室,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成熟内敛,有种学者的严谨清肃。
他站在讲台上,神色淡漠的环视了一圈教室,言简意骇道:“今天来旁听的同学不少,希望大家自觉遵守课堂纪律。”
沈儒风是个特别不喜欢说废话的人,他的课上基本听不到他说课程之外的话,更不会象有些老师那样喜欢跑题,聊天。所以同学们私下都说上沈儒风课是最值的,但也是最累的,全程都是密集的知识点,只要稍一走神就可能跟不上进度。
提示课堂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沈儒风直接走到抽签箱前,“控方律师,曾晗芳、阮静宜。”
曾晗芳站起身,一身白色西装沉稳干练,目光得意的向曾柔的方向瞟了一眼,勾勾唇走上讲台,坐到控方的位置。
阮静宜为了配合她,今天也穿了同款的白西装,把她微胖的身材包裹得更加圆润。
曾柔的目光与曾晗芳相遇,心里突然有一种狗血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沈儒风道:“辩方律师,曾柔、伍佩仪。”
曾柔和伍佩仪没有特别沟通过服装问题,各自选了适合上庭的职业装,曾柔是一套格纹的西装裙,伍佩仪则是一身简洁的黑西装。
就这么和服装统一的控方组比起来,多少有点儿象散兵游勇。
曾晗芳挑衅的看着曾柔,下巴微仰,嘴角勾着,那种将曾柔无情碾压在脚下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曾柔平静无波和伍佩仪坐到辩方的位置上,连眼神都没给曾晗芳一个。
曾晗芳被无视得彻底,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中,所有力气都落了空的感觉。
“下面请今天的法官,郑言。”沈儒风带头鼓掌。
话音刚落,一片静谧的教室里就传来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刚刚被沈儒风提醒过的课堂纪律一下子就乱了。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郑言,该不是我想的那位吧?】
【司法界的传奇,平民律师郑言,我的天啊!不可能!不可能!】
【听说沈教授和郑言是大学同学,请他过来还真有可能!】
【沈教授会特意把郑言请来当法官,这次的模拟法庭可精彩啦!】
【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法援署的老大都来了,传说中的几大律师行的人在哪儿?】
【……】
刚刚坐在曾柔身后的男人在各式各样的议论声中站起身,漫条斯理的扣好西装第一颗钮扣,迈着大长腿缓步走上讲台。
嘴角微勾,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欠身,“大家好,我是郑言。对!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郑言。”
男人笑容温和,很难让人把他和法庭上令人闻名丧胆,穷追猛打的郑词联系到一起。
网上对郑言的报道不少,但大都是关于案件本身以及他凶狠的辩护风格,几乎没有关于郑言这个人本身的报道。
他从不接受学术以外的采访,只谈司法制度,不谈私人话题,他也不出席任何私人宴会,是以网上连一张他的私人照片都没有。
想见郑言,法庭见。
可基本上没人愿意在法庭上和郑言做对手,所幸自从他接手法援署之后,近两年很少亲自打官司,这可是让全京州的律师大大的松了口气。
司法界流行一句话,“刑事庭宁可遇沈儒风,也不见郑言。”
沈儒风只会让你输官司,而郑言会让你连自信心都输光。他打击起对手来,那种毫不留情,会让你彻底怀疑人生。
听了郑言的自我介绍,台下的学生不淡定了,等他们看到陪审团成员陆续就坐,整个阶梯教室好似投下一颗重型原子弹,彻底炸了锅!
【那是查李施的查嘉泽!】
【刘关张的刘欣!】
【天啊!还有我偶象,张强!】
【最后那个是卫师李的高级律师严谨吧!】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四大律师行的人都聚齐了!】
曾晗芳看到如此强大的法庭阵容,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调整出一个更加端庄自信的表情,放在卷宗上的手微微收拢。
她要在这个法庭上彻底打败曾柔,断了她进四大律师行的路。
不是威胁她吗,不是不要曾家的资源吗,她就让曾柔输得一败涂地,跪在地上求她。
曾柔表情依旧平静,不过心里对沈儒风把四大律师行和法援署的人都请来的行为也是无比诧异。
这不是模拟法庭,分明就是大型面试现场!
身旁的伍佩仪因为紧张,全身僵硬,捏着资料的手骨节青白。
曾柔压低声音安慰道:“你就把他们当成你宿舍墙上的海报!”
伍佩仪宿舍墙上贴满了各大律师行知名律师的采访封面,除了法官席的郑言,陪审团里这几位都包括在内。
伍佩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尽力。”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个叶公好龙的人,见到自己一直崇拜的几位偶像真人竟然这么怂。
台上沈儒风有些无奈,他想自己一下子请这么多人,是不是错了?
他瞅着坐在法官席上稳坐泰山的郑言,就是这小子出的好主意,现在又不管收拾乱摊子了。
郑言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