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贾母厉声打断贾敏:“刚才太医说你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所以你的身体什么情况,你心中应该也有数。你回林家,黛玉和朗儿年纪还小,根本帮不上忙,所以里里外外全都要由你来操持。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养得成病?可怜我这么大的年纪,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把自己累死了,你让黛玉和朗儿这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你就不想着看他们长大成人,各自婚嫁?你住在这边,不知省了多少事,少操不少心,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再说,出嫁女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的又不是没有,姑爷现在不是不在京城嘛,等他回京,那时你要搬回去,我绝不拦着,但是现在你要搬走,就等于让我看着你去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走,除非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被贾母一番疾风暴雨的训斥之后,贾敏沉默了良久,终于点头答应留下来。看到贾敏答应下来,贾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贾敏和她扭了起来,不肯答应。贾母笑道:“既然留下来了,那你就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调养身体。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打发人去找凤丫头去要,又或者让你们家的人采买进来就是;至于黛玉和朗儿,有奶娘还有丫头婆子们,你也少操点心。”
面对贾母的叮咛,贾敏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对贾敏一家能够留在府里,最高兴的要数宝玉了。自从府里收到贾敏一行要进京的消息,宝玉从贾母口中听得许多自家这位姑母的旧闻,见贾母将贾敏夸成了一朵花,他就不自觉的开始畅想黛玉的风姿,觉得姊妹中多出如此一位妙人,实乃一大美事。日盼夜盼,终于见到真人后,宝玉发现新来的这位妹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堪比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对黛玉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好像故友一般,不自觉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因此在听说黛玉要搬走的时候,对宝玉不亚于五雷轰顶,很是不舍,但是他知道这事贾家的人说的不算,做决定的是贾敏。宝玉能闹贾母,却不敢在贾敏面前造次,不知道为什么,宝玉在贾敏面前,莫名的心虚气短。虽然贾敏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没说他什么,待他很是慈爱,但是宝玉就是怯怯的。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跟着黛玉去林家的时候,忽然听到贾敏一家留下来的消息,宝玉高兴的手舞足蹈,言语无措了。
与之相比,王夫人则是气恼非常,因为哪怕她那么暗示黛玉离她儿子远点,但是黛玉似乎不识相,先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弄得宝玉摔了他的“命根子”;跟着后面勾着宝玉整日里围着她转,嘘寒问暖,体贴万分。看着此情此景,王夫人只是在心里暗骂黛玉一声“狐媚子”,心中暗恨不已,盼着林家的房子赶紧收拾好,滚蛋,结果,事与愿违,人最后留了下来,气得当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夫人将卧室里供着的那尊菩萨打了个米分碎。
落春对贾敏一家是不是住在贾府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对黛玉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和黛玉这个人接触下来,落春觉得或许是因为衣食无忧,或许是因为父母还有老师都具有文人情怀,在他们的影响下,或许是其它落春说不清的原因,反正黛玉是个心很重,感情细腻,具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浪漫诗人情怀,追求精神沟通的一个人。对更注重实际的落春来说,像黛玉这样的人是漂在天上的,两个人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和黛玉并不亲近。
迎春是个木头人,属于一扎才一动弹,这种被动型的性格,注定她不会主动去结交黛玉。探春倒是有心和黛玉打好关系,但是奈何王夫人不喜,窥探出嫡母心思的她自然不会冒着得罪王夫人的风险去亲近黛玉。惜春年纪小,见识浅,和黛玉说不到一块去,而且这个时候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秦可卿的身上,往东府跑的次数比较多。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虽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黛玉和宝玉之间是以黛玉的不愉快结束,黛玉对宝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在宝玉的赔礼,以及之后的殷勤小心体贴之下,黛玉原谅了宝玉的“鲁莽”,随着宝玉往黛玉这边越跑越勤,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府里这么多姊妹连带宝玉,黛玉和宝玉最为要好。
对这种情况,贾敏处于无所谓的态度,贾母则是乐观其成,但是王夫人却是气歪了嘴,但是不管她对宝玉怎么明示暗示,宝玉只装听不懂,回头依旧故我。对此,王夫人不怪宝玉不听话,反而恨黛玉勾了宝玉的魂。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想什么法子让两人远一点的时候,王夫人收到了在金陵的妹妹薛姨妈的来信,说她将带着儿子和女儿一家进京。想到妹妹家有个和宝玉年龄相仿名唤宝钗的女儿,而且每次提到这个女儿,妹妹都是一顿夸,几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虽然不知道人物是不是像薛姨妈说的那样真那么出色,但是想来就算有些言过其辞,应该也不会太差。想到贾母的打算,王夫人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第34章
“姑娘,我父亲和林家的人套了好几天近乎,又和他们这才来京的大管家喝了几次酒,这才打听出来。姑太太他们进京是因为新皇登基,好像新出了一个什么措施,造成江南那边有点不稳。姑老爷负责的又是盐政这一摊,是最容易出事的,因此他怕出什么乱子,姑太太他们跟他一起担惊受怕,担心姑太太他们的安危,又想着京城毕竟是皇城,好大夫要比其他地方多,姑太太她们三个全都病歪歪的,特别是表姑娘和表少爷,他们年纪还小,总这么病怏怏的不是个事,所以想找个医术高明的好大夫彻底调治一番,因此这才进京来的。”纱织将父亲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像落春说来。
落春手托着腮,一边听,一边点头,等纱织说完,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听起来,似乎前面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后面看病不过是顺带的。就说嘛,无缘无故的,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分离两地。而且当时她看书的时候,虽然书上说林海是病死的,但是她就觉得林海死的很突然,好像没有任何征兆就告诉黛玉他病了,跟着将黛玉接回去他就死了。竟然对黛玉的未来一点安排都没有,难道他就对贾家这么放心?这委实不像一个主持盐政多年,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人的行事作风,除非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安排,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说得通。
只是江南又能出什么事呢?落春很想知道,到底林海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危机,让他不得不把家眷送到京城避风头?落春很想知道个究竟,只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消息不对等的坏处了。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落春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你父亲可打听到了皇帝在江南出了个什么措施没?”
纱织摇摇头,见落春面露失望之色,于是说道:“姑娘若是想知道朝堂上的事为什么不去老爷的书房看邸报呢?我虽不清楚朝堂的上的事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经过好几个人的嘴,最后很有可能变得与原来的意思大不相同。雕版说老爷书房里的邸报写着不少朝堂的大小事,姑娘也是读书识字的,只要拿过来一看不就清楚了,何必四处打听,道听途说。”
“邸报?”经纱织这么一提醒,落春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不过跟着疑惑的问道:“我父亲也有邸报吗?他,他不是只有爵位,没有官职……”话说到一半,落春停了下来,轻摇了一下头,暗笑自己傻了。贾赦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朝堂上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举行什么典礼仪式之类的,他还是要出席的,毕竟拿着朝廷的俸禄呢。京城中大大小小那么多官员,若是没有邸报,真要有什么事,难道还要皇帝派人挨家挨户通知不成?
“邸报就放在我父亲的书房吗?有谁管着呢?”落春想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来源,一直在这里“抓瞎”,非常懊悔。真是的,幸亏没出现什么大事,不然要是耽误了,岂不得悔死。既然知道邸报存在,落春并没有急着去看,反正东西在那,又没有长腿,跑不了,而是好奇的问道:“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和雕版说起这个来的?”雕版怎么会告诉你邸报的存在?
纱织忙解释道:“姑娘不是让我父亲打听过好几次外面的事嘛,其中有几回涉及到朝堂里的事,我父亲哪里有那个能耐打听清楚,只能在茶馆里将人家的议论学回来给姑娘听。有一次我和雕版说话的时候,他吹嘘他打听消息的水平一流,我就拿说你要是厉害能把国家大事打听清楚我就佩服你,因为他和我说起了邸报。因为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对姑娘这么重要,所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若非今天和姑娘说话想起,我都不知道忘到哪个脑后去了。”
看着纱织说她把这事给忘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模样,落春笑了,说道:“别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又没有怪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其实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是我自己迟钝,要怪也该怪自己才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纱织见落春真的不怪她,长出了一口气,一脸余悸未经样子的拍了拍胸口。落春看到纱织放松的模样,笑道:“不怪你归不怪你,但是你既然早知道了,竟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还是要小小惩罚你一下的,也好让你长点记性。”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纱织听了落春的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惊道:“啊!还要惩罚呀?”
落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道:“那当然要罚了。”看着纱织紧张地模样,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用手点着下巴,拉长了音说道:“嗯,我想想,要罚你什么,嗯……”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啊,我想到了。就罚你去找雕版,把最近这两年的邸报给我拿过来。”
纱织的心随着落春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忐忑着,不知道自己会被落春怎么罚,待听完落春的话,见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忍不住使劲吐了一口气,斜睨了落春一眼,娇嗔道:“就知道姑娘在吓我。麻烦姑娘下次一次性的把话说完好不好,你这样说话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落春坐在窗前的桌子上,仔细的翻看着纱织从雕版那里拿来的朝廷邸报,神情严肃。品绣端茶上来,见落春沉浸在邸报中没有抬头,把茶盅放到她手边,没有打扰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叮嘱纱织她们保持安静,免得惊扰了落春。
一直看到掌灯时候,落春这才扬起因为长时间低头也有些发酸的脖子,转动着脖颈,伸手揉了上去,品绣见状,赶忙走了过来,帮她捏起了肩膀。落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品绣的伺候,目光落到已经看完的邸报上面,虽然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但是从已经看完的这些,落春已经感受到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不同于已经退位坐了太上皇,只想着和稀泥,宁愿少一事,不肯多一事的的老皇帝,眼下的这一位,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情的时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落春在这些邸报上看到了追讨国库欠款的字眼,这一条是新皇帝登基不久之后颁发的。
落春不知道贾家欠没欠债,但是从邸报上的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朝堂上但凡做官的大约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或多或少的从国库中借了银钱。如果真达到了这个数字的话,那么就算落春不能肯定,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其中绝少不了贾家,只是不知道贾家到底从国库中借了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