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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波平(1 / 2)

元羡在春阳堂阁门处见樊焉及程空青从鹿鸣堂出来,便急急赶了过去,皇穆与他四目相对,被他面上风雨欲来隐隐怒气吓得一愣。

元羡近前几步,神色紧张地将她左右看看,皱眉道:“伤得严不严重?”

皇穆一怔,呆头呆脑地摇摇头,举着包扎好的右手,“不严重,都包好了。”

元羡一把将她虚虚搂在怀里,“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他不是归顺了吗?为什么还伤你?”他复又将她看看,“肩上的伤呢?伤得重不重?”

皇穆右手被缠得太紧,本是手掌上有伤。樊焉却大惊小怪地亲自上手将她半个手臂都缠住了,她一处伤口在左肩,一处伤口在右手掌,想要回搂元羡,几番尝试都失败告终,于是僵着手臂擎至胸前,侧过脸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沉香气,以及他的体温,皆使她觉得无比安然,以及生出庞大疲惫。

她今日根本不累,可他大惊失色的慌张以及眉间萦绕的心疼,让她突然就想要歇一歇。

“肩上的伤并不重,不碍事的,樊焉和程青空已看过了。蒋策不愿伤我,来来回回都是做样子,我与他皆是主帅,今日应是性命相搏,几十个回合下来,彼此皆安然无恙,再打下去,要使人生疑的。这伤,”她笨拙地抬起右手,“这伤也没有多重,包成这样,也是做个样子。”

陆深将蒋策及白虎殿众人安置在鉴真堂偏殿及庑房之内,想问问皇穆下一步预备如何,刚绕过屏风就见这两人搂抱在一起,他倒也不十分吃惊,蹑手蹑脚转身走了。对鹿鸣堂外的侍从道:“殿下与主帅有要事商议,你不要放任何人入内。”

皇穆透过元羡的肩膀看见了陆深,却动也没动,她贴着元羡的肩膀,软绵绵有点娇气地说:“这伤其实不重,可是不知为何,我有些疼。”

元羡忙松开手,想上手搀扶,却又顿住,她伤的是左肩,右手,那么可以搀扶右肩,左手?皇穆见他一脸踟蹰,斜斜倚在他怀里,“殿下不必这样小心,伤得并不重。”元羡小心翼翼揽着她入内殿在榻上坐了,两人一时无话。“殿下,”皇穆被元羡搂着靠了他一会儿,擎着右手对他道:“殿下能不能帮我重新抱扎一下?医署包扎得太紧了,不舒服。”

元羡点头说好,他起身举着她的手看了看,他不知道这伤究竟多深,他于包扎上又一窍不通,想要问她要不要重召医官来,却舍不得他们这难得独处的机会。他感觉皇穆受伤后有点蔫头耷脑,对自己也不再生疏客气。他上前抱她完全是冲动之举,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推开他,还有所回应。

他觉得她好像不是很清醒,于是就很怕她清醒过来。

他半蹲在脚踏上,将绷带解开,却听皇穆道:“那边有小杌子,殿下拿过来坐着。”

他说了声好,却并没有动。

伤口比他想象中深得多,狰狞的横贯整个手掌,深约半寸,几乎将掌心划透了,隐隐见掌骨,他蹲在当地,捧着她的手,良久无言。内心生出些愤怒,蒋策这个叛将。以及皇穆关于自己伤痛的话确实不能相信,这叫无妨?这叫轻伤?

皇穆歪歪倚靠着,静静看着元羡,心内安然熨帖,舒服得简直要睡着了,她故作了一点娇滴滴的声气,有点虚弱地道:“殿下,药箱在里屋,床榻西边的柜子里。”

元羡点点头,站起身,“里面的床榻宽阔,要不要进去?”

皇穆轻声说好,吸了吸鼻子,晃悠悠软绵绵地起身,跟在元羡身后,走了没几步,元羡猛得转身,俯身弯腰,将皇穆抱了起来。

皇穆并不吃惊,歪靠着元羡,轻笑道:“有劳殿下。”

元羡抱她入内,俯身将她放在床上,拽了个靠枕,放在她手下。转身去寻药盒。

皇穆无可奈何又心满意足地轻叹了口气,心内对自己有些鄙夷。

元羡抱着药箱起身,正看见皇穆一脸郁郁,“疼得厉害?还是传医官来吧。”

皇穆笑着摇头:“没有的,不用让他们来。”说着有点哀求地道:“别让他们来。”

元羡对皇穆的讳疾忌医再了解不过,见她不愿意,便也不再说什么,他将药箱放在脚踏上,正欲坐下,却又起身,“略等我一下。”

不多时,手里握着一个明黄色小瓷瓶回来,将香炉内的香换了。重新坐回皇穆面前。

皇穆看着袅袅云烟从香炉里探头探脑地游出来,攀着阳光摇摇而上,是明夷香。

元羡打开药箱,对着瓶瓶罐罐呆看,这都是些什么?要怎么用?皇穆见他一脸迷茫,笑着开口道:“霁红瓶子上写着‘血竭’的是止血的,霁蓝瓶子写着’安肌散’的是令创口愈合的,将两种药粉混在一起调匀了敷在创口上,用纱布裹起来就好。”

元羡半蹲着将药粉一一倒入药盒中的小碟中,用一旁的银勺调和搅匀,皇穆将镯子向后退退,伸展了手掌送至元羡面前,元羡正欲为她上药,却又停下,看着她道:“别看。”

皇穆笑起来,点点头,闭上眼睛,她感觉到药膏轻轻敷在创口上,装作痛了似地缩了缩手,元羡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对着伤口无济于事地吹了吹,柔声道:“略忍一忍,我快一点。”

皇穆突然觉得这情景何其熟悉,记忆中有过类似的事,她伸着手,闭着眼,等人给她包扎,那人沉声似乎忍耐着无限心疼地同她说,“略忍一忍,很快就好。”她倏然睁眼,抬起左手去摸了摸元羡的玉冠,触手冰凉,元羡如临大敌地给她敷药,诧然抬首,“疼得受不了?”

这个人是真的。

她心中突然满是酸楚,泪意盈盈,举目皆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她不敢眨眼,鼻尖眼尾却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元羡心中满是懊悔,这药必定烈极了,将她蛰得这般疼。他捧着她的手,不敢动作,皇穆抬手正欲擦拭眼泪,元羡在她身边坐了,拉过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手绢,轻轻将眼泪擦了。

皇穆没法解释她情绪上的失控,亦不好再说伤口不疼。只是颓然垂首。元羡将手绢塞进她的左手,拿起绷带比划了一下,剪下一段,轻轻缠了两道,却又踟蹰:“是不是应该系得紧一些?”

“不必的,不散开就好。”

元羡本来也不敢用力,于是试探着微微用力打了一个结,非常难看。他自己也知道,摆弄了一会儿无力回天,只能轻轻拍拍结扣,抬首见皇穆正在看他。

他十分不好意思,“太丑了……”

皇穆微笑着摇摇头,“臣觉得很好。”

元羡见她又有点冷冷的,颇鼓舞了自己一下,才伸手去探她额头:“冷不冷?”

皇穆倒是没躲开,只倦倦道:“多谢殿下关心,臣不冷。”

两人又变成了君臣。

元羡倒不灰心,只觉得她刚才是昏昏沉沉,如今不过是清醒了。他恋恋不舍地起身,“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皇穆点头说好,她看着元羡离去后,起身颇费力地脱了外衣,丢在榻上,掀开被子睡了。

元羡从内室出来,又看见案上那盆名叫“黄粱一梦”的菖蒲,回首看看,上前连矮木雕花架一同端起,拿着就出门。宫卫见他抱着花出来,赶忙上前,他将花架花盆交给宫卫,想了想,“送到春阳宫茂行世子那里。”

她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坐了一会儿想叫人帮她穿衣才想起今日未带人入营,鹿鸣堂内无人当值。她拎起丢在榻上的衣服,凑近闻了闻,不知怎么就怀疑上面有血腥气,嫌弃地丢在一旁。她拉出个圆凳坐了,皱眉想着衣服被放在何处,这一坐却又生出些倦怠,她缩肩驼背懒洋洋地坐了一会儿,终究勉强打起些精神,开了放衣服的柜子,随手拿了件黛蓝便服,笨拙地穿了,施法系了腰带,对镜略整仪容,出内堂,敲了桌上的小罄。

江添应声入内,“请陆深过来。”

陆深入内之时皇穆正在榻上喝茶,见到他从屏风后转进来才想起下午的事,面上不由带了笑。陆深在她对面坐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伤不碍事?”

皇穆洗了杯子,倒了茶推给他:“没事。”

陆深伸手将壶拿到自己这边,“蒋策事先与你商议过?”

皇穆轻叹了口气,“只你一人看出来,还是众人都觉得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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