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棉被像扛了座山在肩头,身上包得严严实实,腿上却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裤子,赤脚站在地板上。
——正像一只穿了大棉袄却只记得穿秋裤的胖企鹅。
归于璞连忙将门敞开把她迎进来,秋澄光揪着被角像抓着将军的长袍,拘谨地站在他面前,哆嗦着迟迟没有说话。
他意会过来是怎么回事,推着她往床边走。秋澄光这才闻到他的卧室有一股清凉的草木香,和大多数冬天里充满暖香的房间不一样。
她坐到床边,刚一坐下又直接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他,展开的棉被随之落到身后的床上。归于璞一怔,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抱住:“怎么了?”
“我不敢睡觉,我一直想到……想到晚上那个……”
她摇摇头说不下去了。归于璞将她身后即将坠到地上的棉被拉起来,整一个儿堆到床上。接着,把她抱上了床。
秋澄光揽着他的脖子,两只眼睛直溜溜的,却显得无辜害怕:“我这样是不是投怀送抱?”
他若有所思,缓缓地笑开了:“是我投怀送抱。”
“我刚才一关上灯就害怕。”
“我知道。”
“有一段时间我想到盛宴站在海边的情景我也害怕。”
归于璞看着她,抹开她的刘海,稍稍用力地将手搭在其上。
秋澄光喜欢这样的力道,这样的力道让她感到实在与心安。
“试着不要去想,想不想看点睡前故事?”
“你这里不都是刑法故事吗?”
归于璞挑眉,清亮的笑容挂在脸上,似乎和什么刑法故事完全搭不着边。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册五颜六色的画册。
秋澄光接过画册,卷着自己的被子往床的右边坐过去。
她拍了拍身边的床:“不要着凉了,我等等就回去了。”
归于璞踌躇几许,掀起被子坐了进去。
本想着中间有适当的分隔,好歹是一指的长度,但是画册翻着翻着,不知不觉就又翻到他身边了。每翻一页她都要给他看一眼,好像这本画册是她的,而他还没看过。
秋澄光看着这些画,眼皮一点一点耷拉下来,刚才被恐惧吓走的睡意逐渐恢复,吹了口气钻入她的大脑——她只是受不了独处,受不了只有月光斜照的清冷的房间罢了。
头慢慢往下垂,像受了地心引力一拽又一松,就要一头栽入睡梦中时,她又猛地惊起,一个盹儿在鼻尖吹破,睡意阑珊。
秋澄光看看自己的肩膀正倚着他的肩膀,于是懒散地往右边移了移,低声喃喃:“我没注意。”
归于璞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忽然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
从她一点点地靠近到倚着肩膀睡着,他的心始终忽的跃起又倏然平缓。他不知道她在身边带来的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如果她不靠近,他想,他也会循着这条线靠近她。
心脏仿佛遇见了什么物质一样,开始产生化学反应。反应只会越来越剧烈,不到反应物消耗完,就不会停止。
可怕的是,有些反应的反应物永远消耗不完。归于璞不知道由她点燃的这种感觉属于什么样的反应。
秋澄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得圆亮了:“你……”
在床上动一动,归于璞都要鼓足莫大的勇气——除却上次的醉酒。他已经斗胆地握住她的手了,可却禁不住她这样诧异的目光。
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从耳根子到脸颊都像文火炙烤一般,很快地红了起来。
最后,他竟然又略略地松开她的手,规规矩矩地缩在自己的地盘里;缩回的同时,还颇有几分防御架势。
秋澄光看了,又是一怔:“怎么了?”
“没事。”
“你怕我吗?”
“我没有。”归于璞无辜地看向她。
“我不信。”
迟疑了很久,他拿开被子上的书册,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秋澄光移了过去,眉梢眼角耷拉着,满脸失神。
她钻进他的怀中,将两条被子潦草叠在一起。归于璞低头看着,抚开她的刘海,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搭在她的肩头,亲昵地捏了下她的耳朵。
秋澄光缩起脖子,顺势躺了下来,仰起脸平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白净而光泽,各处的肌肤都绷得紧致,纤小俊俏的鼻梁虽然时常会挤出几许细纹,但在灯光底下,却像一条笔直的光带。白得透亮。
她琥珀色的眸子色泽颇浅了一些,被光线一照,瞳仁是别开生面的清丽珍贵。
归于璞情不自禁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拇指停在她的眉心处,轻轻地又抹了一抹。仿佛他的指尖有清凉油。秋澄光舒服地闭上眼睛。
他将被子拉到她的脖子上,小声叮嘱“别着凉了。”
秋澄光握住他的手,困倦地蜷缩起来,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为什么喜欢撩我刘海?”
“我想把你看全一些。”
“把我看全,还是我的脸看全?”她睁开眼来,问了这么个细枝末节又很流氓的问题。
归于璞还没说出“你的脸”,脸色忽然地红了。
他囧囧地笑了下,碰她的脸颊:“你在想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只是今天晚上害怕而已。”
“可在你身边我就不害怕了。”
她握住他的手,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