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雪莲随我匆匆去了卿兰院。丫头打了帘子迎了我进去,笑道:“三小姐,夫人正等您呢。”
我淡淡一笑,脚步半点不停,快步进去了。而我进去时,母亲正端坐在椅子上,由掌管侍女伺候。
我请了安,母亲笑着望向我:“好孩子快起来,难得你有心,这时候还跑来看母亲。”
我起身谢过,母亲指着旁边的糕点:“这是你大姐早晨送来的,你尝尝看。”
我笑着走过去,看到这盘糕点色泽红润且透着丝丝金黄,看起来倒是十分诱人可口。便随意地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微微品尝,不由赞叹:“糕点的味道倒是爽口鲜美,不知道叫什么?”
母亲微笑不语,一旁的翠儿道:“三小姐,这是金糕,是大小姐亲手做的,爽滑细腻、酸甜可口,夫人很是喜爱。”
我回味片刻:“想必是山楂做出来的吧?”
翠儿点点头望向金糕赞不绝口:“也是大小姐有心了,夫人近日受了风寒,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个正好呢!”
我微笑望向翠儿赞叹大姐:“可见大姐用心之深了,母亲有这样的好女儿,可真是洪福齐天。”
言笑晏晏,半点都看不出真实心思,说完后便道另一边,从翠儿手中接过茶碗,亲自捧到母亲跟前,毕恭毕敬的母亲看在眼里也不言语。
待母亲喝了一口才慢慢笑说:“琉璃,好孩子为我做起这些微末功夫,委屈你了。”
我抬眸摆摆手:“母亲说的这是哪里话,女儿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是否妥帖。若是能跟大姐一样聪慧,早就备好点心天天送来了。”
母亲笑道:“瞧你这张嘴,真是可劲儿挑人喜欢。”说了这句话却突然停了笑容,正色道:“只是,我今日到有件事,要与你说。”
我在一旁点点头仔细聆听母亲的话语:“母亲请说。”
母亲看了我两眼,慢慢说道:“紫瑶是什么样的孩子,咱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现在的她的确是个聪明人,行事妥帖又知道轻重,我这个大女儿,倒也没有看错。”
我侧耳认真聆听,心中不由想到,按道理来说上官紫瑶作为嫡长女,母亲自然是对她的期望最高,只是她不择手段,现在看来这么容易就让母亲刮目相看了。
母亲看我仔细听着,慢慢露出笑容:“这几天婉柔怎么样?”
说得好好的,却又转到了婉柔身上,我故作不觉只是微笑:“婉柔很好,还是多亏了母亲照拂。”
母亲淡淡笑一声:“她也是我的女儿,又生的这么可疼,我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
我脸上的微笑一如往昔,心里却变得万里冰封,脊背不由自主变得更直。
母亲仔细观察了我片刻,又复了往日慈和的神色:“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并非是长女。否则今日的前途不可限量,便是皇子妃也没有什么做不得。”
“母亲谬赞了,琉璃还不及大姐的一半。也从不敢痴心妄想高攀皇子。”
母亲微微一笑,她知晓我的意思,想让我放下心来:“婉柔亦是如此,她虽然是幼女,但我待她和你们其实都没什么两样,常人都说我疼爱紫瑶和婉莹这两个孩子多一些,实则都一样。为了免得她们将来受苦,我已经和大哥商议过了,想等到婉柔十五岁时就让皇帝指婚,将她嫁给拓跋嗣。”
我闻言,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是...为什么?”
“琉璃,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婉柔好,我不能再耽误这个好孩子了。拓跋嗣是刘贵妃的儿子,在皇子里面是最聪慧的。婉柔是我的女儿,我这么做绝不会委屈了她。”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若是婉柔嫁给了皇子自然是大有益处,再加上拓跋嗣的生母是刘贵妃,到时新皇登基,自古帝王从来都是立长子。
拓跋嗣为皇长子,能当上新帝的几率很大。若是婉柔嫁给了她指不定会是未来的皇后也说不定。
我微笑道:“琉璃自然知道母亲一片好心,只是婉柔已经有了心上人...”
母亲迟疑:“婉柔有了心上人,他是谁?”
我轻声细语:“详细琉璃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以婉柔的性子,这门婚事她定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母亲点点头坦然道:“无论是生在皇家还是贵籍,婚事本就不可能是自己做主,这关乎到我整个上官家的未来,婉柔不能太过任性,就算是公主也有可能会被皇上下令去和亲。”
我笑的很温柔:“婉柔虽然性子皮性,不过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应该会接受的。母亲放心。”
母亲见我意见和她一致,也是十分高兴:“你尽管放心,不管是你还是婉柔或是紫瑶、婉莹。
虽然你们从小没有了父亲,但我都不会坐视让你们轻易被欺负。”
我轻声谢恩:“多谢母亲,我们能倚仗的,也只有您了。”
母亲的目光悠悠的在她手腕上一荡,随后望向翠儿点点头,翠儿立刻去一旁捧着个宝石匣子出来。
匣子打开,里面是遗传有十九颗珍珠,两颗玛瑙串成的手串。
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母亲将她串在我的衣襟上挂着,微微笑道:“这还是我当年出嫁时用来压箱底的东西,年纪一大也不带不上了,以后便送给你了,琉璃你可明白母亲的心意。”
我低首:“琉璃明白。”
母亲柔和温言:“你是个懂事的。”
之后又叹息道:“紫瑶年纪还小,却是你大姐。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尽量让着她一下。”
接着又道:“当然,母亲也不会让她做过分的事。”
我只是含笑不语,母亲点点头:“好了,你回去歇息吧。”
刚出了院子,却见上官紫瑶缓步走来,见了我,上官紫瑶笑吟吟望着我轻声细语:“妹妹也在这里,早知道你要来,咱们就一块了。”
我含笑回答:“是啊,不知道大姐要来,刚还尝了大姐亲手做的金糕。实在好吃呢。”
上官紫瑶笑着点点头:“若是喜欢,改天姐姐送给你一些。”
我望向上官紫瑶淡淡笑道:“不敢劳姐姐费心。”
上官紫瑶面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实的心意。
“没什么费心的。妹妹这么喜欢姐姐我做的糕点,我自然是高兴。只是毕竟那些是做给母亲的,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是希望母亲好。”
说着,便扶着丫头的手进去了。
雪莲低声愤愤道:“狗仗人势!”
说得自然是上官紫瑶。我望向上官紫瑶离去的身影笑道:“是啊,从前狂吼乱叫,今日她这一安静,我倒不习惯了。”
深秋季节,天黑也越发早了,刚到黄昏之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刮了一天的冷风此刻已停歇了,没有了嗖嗖的声音,黑暗中的世界也显得格外宁静。夜色如水,更浓更浓。
若没有千家万户透出的灯火,整个京都的夜晚都会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到出都是一片黑暗,屋中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
烛光下,我正含笑不语。双手捧着暖炉,屋子里的三盆炭火都烧得通红,可在我身上还没暖和点,可见外面到底多冷。
现在,我看着雪莲忙前忙后,不带停歇。雨儿正在往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寂静的夜晚,三人便已经是一个世界,甚是温馨。
雪莲笑着去接雨儿的火筷子,雨儿却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要多为主子做一点事。我笑道:“好香,是烤红薯的味道。”
雪莲笑道:“知道小姐爱吃,刚才特意去膳房拿了两个,这会儿正好。”说着将红薯放到托盘里,雪莲早已小心翼翼地洗了手,然后要替我剥开,我摇了摇头:“直接拿过来吧。”
雪莲忙不迭地笑着答应了,手里捧着烤得爆开的红薯,送到我的跟前。
我倒是不怕烫,用一种飞快的速度剥开了红薯,屋子里烛火通明,透着红薯的甜香。
雪莲笑着招呼门外两个丫头:“你们也来。” 明月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但她看着我,脚终究没有伸出去,我微微一笑:“都去吧。”
丫头们欢呼起来,雪莲、雨儿、明月等人都围着那个火盆,开始翻着里面的红薯,雪莲一边吃一边笑着不断用手摸自己的耳朵,显然是很烫了。
屋子里的气氛欢快温馨,我看着突然顿住了吃的动作,突然望向已到门口的二姐。二姐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笑着吩咐:“你们把这里的东西都拿下去吧,拿下去分一分。”
侍女们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我,我点了点头,他们欢天喜地地谢过二姐,很快地挖出火盆里的吃食,用食盒捧着,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二姐独步走到我跟前,柔声问道:“三妹,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笑了笑:“二姐,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上官婉莹笑了笑,声音很温柔:“傻孩子,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有什么不开心我都能看出来,虽然很多事,也许我不能帮你解决,但能听你说说,很多事说说就好了。”
我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婉柔她....”
上官婉莹顺着我的眼神望过去不由自主蹙眉:“和婉柔有关?”
我点点头:“据我所知,父亲在送走我后不久应该就染病了对吗?”
上官婉莹听过后轻点头,但又甚是疑惑:“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你是不是一直怪父亲当年把你送走了?”
我拉住上官婉莹的手,摇摇头柔声:“我从未怪过父亲,只是母亲多年来照顾姐妹三人,实属不易。”
上官婉莹美眸轻眨,睫毛细长娇俊可人:“是啊,母亲这么多年,我很少见她笑过。自从你回来后,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
说罢巧笑嫣然,她又想起我的心事继续问道:“你方才说有关婉柔的什么事?或许我知道。”
我缓缓出声:“姐姐,父亲过世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年一直都是慕容伯父在帮助我们府对吗?”
上官婉莹点点头轻声道:“是的。”
“今年皇帝正在为立太子之事所考虑,而皇帝的长子拓跋嗣正在其中,眼下皇子正是争执最激烈之时。
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上官婉莹疑惑道:“拓跋嗣是皇帝和刘皇后之子,也是华阴公主的同胞弟弟。可妹妹的此番言论究竟是何意?”
我平坦一笑解释:“正因如此,母亲想要借此机会让家族和皇室有个联姻。”
“联姻?你究竟在说什么?”二姐不敢相信我方才所言,也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镇定自如,慢慢道:“这些年,慕容伯父相必没少帮助过我们,二姐你说对吗?”
上官婉莹抬眼望向我轻声道:“嗯,是的。从前母亲还只是二品郡夫人,慕容伯父在一次战功中立下功劳,向圣上请求将母亲封为了一品诰命。”
“原来如此,眼下慕容伯父也要为慕容府里的公子们操劳娶妻之事。母亲不想在劳烦伯父帮助相府,从而想到了联姻这个办法。拓跋嗣是皇帝的长子,又是华阴公主的同胞弟弟。将来继承皇位最大几率的也就是他了,因此母亲想要婉柔做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上官婉莹听过后不免惊慌:“婉柔做未来的皇后?恐怕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常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的斗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这些道理,母亲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我们家以后的兴旺和辉煌较为重要。母亲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上官婉莹惶恐不安:“那,婉柔知道此事吗?”我仰眼轻摇头:“婉柔还不知此事。只怕她很快就会知道。”
上官婉莹望向屋内开着的门,忙着命下人前去关门后退下。担忧道:“那此事先不要在婉柔跟前提起,半个字都不要说。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