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颜家遥竟展露笑容,“说明你刻板印象。”
“你抽的什么?”湛超跟着蹲。
“普皖。”五块一盒。
“顺吗?”
“一般。”又拿出一根给他,“自己尝。”
沾超接了,又问:“哎,你,你物理怎么样啊,学的,我都没听懂,还考。”
“不怎么样。”颜家遥摇头,“也就及格水平。”
“那不错啊。”
“公式背住就行,剩下的靠天收。”
湛超又问:“哎,安纺,是纺织厂吗?”
颜家遥看他,“是。”
“哦那什么,你那杯子,在我那里,我还没给你,上次你忘了。”
“我还以为丢了。”
“我回去拿给你。”
“好。”
“猴子,就那个,鲁剑飞,他家确实困难,他没懵你。”
“你不用说,我看得出来。”
“你——”
“你不用管我。”
湛超无话可以继续,不久叹:“你这人,话好少啊。”
颜家遥低头笑。赶他进度似的,湛超每口都极饱,叹的雾气也大,转眼二人都只夹了个烟屁股。
颜家遥脚踩上覆了苔绿与枫藤的后墙。有一块地方墙皮没脱,灰黄一片,很适合乱写,苦读之郁闷无聊均可在墙上的一场骂娘里化解,句子都脏,看了你才晓得,耶,屄字是这么写。近左那块被谁用碳样的物什勾了人像,高帽长髯,棱耸两肩,有古韵。颜家遥就指了指,问他,这也你画的?湛超笑,说嗯,关云长,差一把青龙偃月刀,烟屁股画不出来了。戛然二人看着墙,又都不说话。
湛春成解放后南下舒城做了干部,离休定居皖中,院子配岗哨,他接来了独孙湛超。他常讲皖人老实,花头精少,穷也是真穷,当年哄来不少上海人搞三线建设,户口一落孩子一生,就扎根走不了,后头发展起来,边上又山山水水的,而今倒不比河北差,就是人说话侉!湛超十岁辞别家乡,及至初二,他听本地人说方言还要加几秒思索,侉到不觉得,只认为有南方语言的错落,说话快的,像枪子儿;慢的,就像掉珠子。颜家遥总就短短那么一句话,淡淡淮西腔调,音色比自己薄、高,有瓷的质地,悦耳,就希望他多说几句。
“颜家遥。”半天,望着云,来了句:“你们这里人,是不是管黄昏叫....晚,晚吸......”他反超了,率先吸完烟,屁股按在云长脸上,是粒痦子。
“晚白夕。”颜家遥又补充:“或者晚薄夕,都有人说。你哪里的?”
“石家庄,井陉的。”
颜家遥又笑了,“怪不得。有次起来读课文,‘那地方’,你说,‘那地儿’。”他腕上戴一只银色的石英表,低头看一眼,“走吧,考试了。”湛超瞅着他不动,他出不去。
“嗯?迟到了。”推他。
湛超在黄昏里仔细看他,“你眼睛是褐色的。”
二人不久在地铺橘红的校园里飞奔。不小考的下学,晚自习的去买饭,学生涌出楼道,颜家遥肩朝前拢,化身成鱼似地,顺利逆流上前。湛超人高马大,跟不上他,见他越来越远,心里不舒服了,有怨气,想揪住他,说,你他妈等等我。
转眼有大部队蜂拥下来,喧聒着如大浪,拍停游鱼,颜家遥贴墙缩那儿不能再挪动。踏踏踏几步,湛超伸手终于触上他背,顺到他左右胛骨,覆盖住,甚至摩挲起来。背上粘了一个胸膛,气息微微近他后脑勺偏上处。等浪退期间,体温、呼吸,饭粒粘起两页书,叠在一起,硬撕就破了。
那次物理小考,颜家遥八十四,湛超三十三。湛超盯着卷子上的红叉,“那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