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还有谁看不清,这位苏姨娘她面软,心却硬得很哪!苏姨娘因是赠妾,身份不比良家妾高,按律,她这样的身份是没办法扶正的,但青贤这几年也从没表示出自己有再娶之念,对苏姨娘也依然宠爱如昔。
苏姨娘她现在头上没有压着的主母,却还行使着主母之权,谁还看不清,她不是主母,胜似主母啊?!
等把所有的事都吩咐完毕后,苏姨娘放松一直挺直的腰背,靠在楠木靠椅上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梨香忙贴心地上来给苏姨娘按着脖子,心疼地道:“每天这么管着帐,还讨不到点滴好处,姨娘可真辛苦。”
苏姨娘笑了笑,她从进府起,身边的丫鬟就是梨香,几年下来,两人的情份早就不同寻常。这个丫鬟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三点,便值得苏姨娘去用她:忠心,听话,不多言多语。
嗯,或者还该再加上一点:无父无母。
原先余氏派给她这个丫鬟,就是图的是这丫鬟在府里没有根基,没办法给苏姨娘帮上多大的忙,但余氏肯定想不到,她当初的这点小心机却从另一种程度上成全了苏姨娘。
“这些天大少爷还是整天不着家吗?”苏姨娘将脖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问道。
梨香轻声答道:“嗯,大少爷才当上言官没多久,还得随时听候上峰调遣,一向是忙到亥时初才会回家的。不过,前两天的时候他申正就到家了,还喝了点酒,看上去很高兴。”
“哦?”苏姨娘直起身子:“大少爷很高兴?为什么?”
梨香摇了摇头,老实地道:“奴婢去打听过,但姨娘也是知道的,大少爷院里的人一向口风极紧,奴婢问不出来。”
苏姨娘轻轻皱起了眉头:“高兴?大少爷自从大小姐走后就没怎么笑过,连中了进士也是郁郁寡欢,滴酒不沾,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这么高兴?”
梨香欲言又止,苏姨娘正好抬头看到她的这个表情:“你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直说便是。”
梨香咬了咬唇,“扑嗵”一声跪下,带着点哭腔道:“姨娘,这话原不是我该说出来的,只是姨娘总让我打听大少爷的事,梨香心里害怕。”
苏姨娘像是听不懂梨香的话,仍然皱起如弯月一般的眉头:“你害怕什么呢?傻孩子。”
这些话,梨香像是憋在了心里很久一般,她今天就没准备只说一半留一半,她看了看苏姨娘困惑的眼神,把心一横,闭上眼睛道:“梨香知道,大少爷是新科进士,又是一表人才,而且脾气又好,待人和善,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哪?只是,府里的丫鬟心存了点妄念,或许还有点实现的希望,可姨娘已经嫁给了老爷,老爷才是姨娘该关心的人。姨娘,您可别走错路啊!”
这些话,若是搁在外面去说,无疑是字字诛心,就算是直言给苏姨娘,如果不是有莫大的勇气,也是没办法说出口的,一个不慎,说不得就要被灭口。梨香就是再憨也知道,有些秘密根本不该被戳破。
她一说完,就准备着苏姨娘的勃然大怒,或者是矢口否认,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极为欢畅的笑声从苏姨娘口中冒出,梨香睁大了眼睛,看苏姨娘坐在椅子上,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这丫头,这些天吃不香睡不着的,难道就为了这事?”
梨香急了,也顾不上害怕:“当然了!姨娘做的这些事幸好只有我知道,不然的话,姨娘别说能主持中馈了,只怕是性命都不保的!姨娘你别笑了,这真的是大事啊!”
苏姨娘却自顾自地笑了个欢畅,伸手将梨香扶起来:“好了好了,看你吓的,你放心,你想岔了,我跟大少爷之间清清白白,我对他什么心思都没有。”
梨香却不大相信:“姨娘是说真的?”
苏姨娘因刚才的一阵大笑而脸颊飞红,两眼水色弥漫,她捂着嘴不经意对梨香飞了个眼风:“放心吧,我打听他,是有另外的用处。”
苏姨娘的那个眼风让梨香心“扑扑”跳了几下,那一下真是说不出的婉转风流。她心里模糊明白过来:难怪说老爷这些年对苏姨娘如此宠爱,别看苏姨娘只是普通的清秀,可她那一眼连我一个小丫头都受不住呢。
她迷迷糊糊地出了门,在清晨的凉风中打了个寒战。
而此时的露华院却忙得快要飞起来,青琚今天照样按时下了衙,一边对着手里的单子一边问笔砚:“前两天让你查验的,这些单子上的东西都一个个查完了吗?”
笔砚一边磨着墨,一边答道:“查完了,大少爷,您怎么今天想起要查夫人的嫁妆了?”
青琚搁下笔看了他一会儿,这小厮自从他出事之后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倒是个可信之人,那么,一些事告诉他也未尝不可。
“嗯,我最近认了个义妹,她近日要出嫁,我这个当哥哥的准备送她一些嫁妆。”
青琚说得一派轻松,但笔砚差点跳起来:“大少爷,您不会是说要把这些单子上的嫁妆都送您那位义妹吧?!!”
那岂止是“一些”可以形容哪?!!这几乎是几年来青家跟余家所能凑出来的,能还上的,先夫人的嫁妆的全部吧?!!
一想起青琚要嫁妆时的艰难,其间遭遇的各种算计,连一向不怎么违逆他意愿的笔砚也不愿意了:“大少爷,这是夫人和大小姐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您怎么能全部都送给……您那位义妹呢?”
青琚还没想好怎么跟笔砚说青蒙没死,笔砚见他没作声,以为他也没想好,急忙又找了个理由:“而且您送这些出去,老爷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话说出口,笔砚就先恨不得给自己打个耳光:谁不知道,自家少爷跟老爷之间,在外人看来是父慈子孝,实则现在有多么地水火不容,他还不知道吗?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但青琚听了他这一番话后居然没有训斥他,而是好像真的是在思考:“倒也是,不能给她惹了麻烦。”
笔砚心中大奇:自从中了进士之后,少爷就越发地不耐烦应付包括老爷在内的这一大家子,到底是少爷的哪一个义妹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叫他在这事上多想了一刻?
但青琚显然是不想现在告诉他:“你把东西归置好了全送到庄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