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却不知道,慕昱清在扛起她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一点赞同她的:没有她的日子,的确自己每一天都在行动,都在争权夺利,那样日子当然是他心中所喜,可是,同样的事情做多了,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厌腻感。
若非这姑娘的出现,他真不知道他以后的人生将会变得如何地灰暗和无趣。
帝后一夜恩爱,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们就像现代社会当中最普通的人一样,互道了早安,各奔东西。
青岚倒不担心自己经过昨天那一出,还会被张笈拒绝登墙。她打着马愉快地想道:反正他的闺女要落到自己哥哥手上了,这多少也算个人质,如果他想自己闺女嫁得出去,肯定不能跟她有多过不去。
至于张笈说的,她懂不懂带兵的事情。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可不信,她这一手卖弄出来,会有人不买帐的。
青岚到了城墙下面,果然出示了腰牌之后没有人再阻拦。
她轻快地奔上了城头,一转头,却没看到张笈。
就知道这位大叔他肯定是面子上挂不住,见她来了,说不定故意躲着她。
不过,现在所有的筹码在她手里,她可一点也不急,既然正主不出现,她就做她的事。
她取出脖子上新做的哨子,用力地一吹,尖利的哨声响起,她大声地道:“集合!来见你们的新长官!”
在青岚在城墙上训练地如火如荼的时候,朝堂里的战斗也开始吹响了无声的号角。
青岚其实不知道,在她跟哥哥吃饭的时候,慕昱清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他只等着某些人狗急跳墙。
果然,第二天的朝堂很热闹,立刻有人出来质问:“皇上,您为何关了王丞相一家,将他下狱?”
慕昱清道:“王丞相勾结江南盐道,贪下银子巨万,他事已发,朕昨日方将他全家下狱了。”
众皆哗然当中,慕昱清的声音清楚地传过来:“众卿可以再看看,你们的左右少了哪些人,少掉的那些人,都是我们凤朝的蛀虫。朕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战战兢兢,生怕将这个国家治得不好,丢了祖宗的脸,可这些人倒好,他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担君之事,一心只想损公肥己,朕把话放在这里,这样的人,朕捉到一个,便关一个,捉到一个,便杀一个!”
皇帝肃杀的声音回荡在朝堂里。
黑鸦鸦的人群半天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有个人问道:“陛下,请问王相贪污可有实据?”
慕昱清看过去,那人正是王丞相的乘龙快婿,青岚后母余氏的哥哥,余晋。
慕昱清一向用人只唯贤能而任,因此,即使知道余晋跟青岚的关系,也没有动他。这个余晋他所做的事,如果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一点错也没有。慕昱清虽然心里不是不想动他,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询私的念头,对吴春点了点头。
吴春得到示意,往前站了一步:“现有御史青琚潜往江南,取得盐道贪污的网络和人名,将之集结成册,赃银的来历和去处都标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任何人狡赖!其中,最大的一份被王相所攫取。身为一国之相,只谋私利,不顾天下苍生,这样的人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人?去见先帝?”
吴春一边说着话,一边感慨万千:这青家的兄妹二人,一个个地全是干大事的人。
王相先前在朝中就尾大不掉,先帝在世时,几次想动他,都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想不到这个青琚不声不响地潜到江南,居然把罪魁给捉住了!
余晋满脸震惊:原来如此,他就说,青琚那死小子跟他的老师是块怎么敲也敲不破的臭石头,怎么他就突然开了窍,还主动要去江南捞钱?他还以为他是把银子都给了自己的妹妹,自己不够用了,想办法想去江南捞一点,再怎么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原因!
余晋面色变幻,想得入神,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神色都被开顺帝看在眼里。
慕昱清在御案上看着余晋神色变化,突然问道:“余卿,你是不是有所不满?”
不满?他不满的地方可就多了!
比如说,他支持的太子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倒下,害得他一点利益也没有可图的!还差一点曝露在世人的视线当中!
比如说,这个皇帝的皇后,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他余晋还不清楚吗?
可是,他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丫头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最终走到自己不能对付的地方。
他有时候想起,自己妹妹那年不得不卖入青家,最后做了青贤的小妾时,他从来都不登他们的门。
他告诉自己的妹妹,是觉得不得不卖了她,他为此感到了羞愧,可是他很清楚,事情并不是这样,他觉得丢脸!
从那个时候起,他头悬梁锥刺骨,日夜苦读,方有了今天的成就。
他靠上王丞相,自以为获得了一个天大的靠山,可是这靠山,他呼啦啦地,怎么说到就倒了?
余晋茫然中听见慕昱清的问话,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突然想到,自己怕不是着落了痕迹,被皇帝看在了眼里?
他急忙跪下:“回陛下,臣对陛下的判决没有任何不满。”
他话一说出口,只觉背后义乌论的声音大了起来。
他隐约听见有人不屑地道:“马屁精。”
余晋涨红了脸:他总算想起来,那个被抓到牢里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老丈人,若是他真的是什么也不管不问,就是他读书人的脸面也是丢不起的!
顶着这样大的压力,他不得不勉力说了一句:“臣觉得,王相对我朝贡献不小,他虽然犯了错,但这错用功来相抵,也不是没有前例的。”
慕昱清的神色在冠冕下面,看不大分明。
余晋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慌了一下。
他强忍着抬头去看那君王的冲动,把心里的话又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说得有哪点不对,叩了个大礼:“还请陛下恩准。”
“呵。”慕昱清冷笑了一声:“功过相抵吗?朕竟不知道,犯了错不罚,还有功过相抵这一出。若是有一人杀了人,那是不是因为他曾经活过数人,便可以抵了他杀人的过?”
余晋的冷汗流了下来,他没料到皇帝会从这一点上来跟他辩论。
或者说,他根本是没料到皇帝不止不想放了王相,或许,皇帝是故意在话里设了个陷阱,好引他来钻?
余晋乱七八糟地想道,后悔不迭:他不该冲动的,明知道皇帝跟他家,跟青家的关系,却什么都没想好就冲了出来,正好落在了皇帝设的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