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给你一月之期,委任你作京城卫监察使,协助京城卫彻查此事。”皇帝此刻居于上位,无人能看清他所思所想,“至于沈知秋,天牢候审,无朕亲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韩璧立刻低头谢过:“谢陛下隆恩,臣定然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已是见到他这模样就觉心烦,扔了道手谕到他怀里,不耐烦道:“全是不识相的孩子。”
送韩璧出宫的仍是先前那名宿卫官,他不过送到半途,便停下脚步,此时韩璧抬头一望,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神情焦急的韩瑗,见弟弟安然无恙,顿时眼神一亮。
韩璧却没有立即走上前去,只是沉着脸望向那位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近卫,低声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半响已过,仍是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韩璧紧抿着唇,抛下他向着韩瑗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总算是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你何必这样做……”那声音极为压抑,似是强忍着怒意。
“因为我要救你。”韩璧微微一笑,“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韩璧跟着韩瑗出了禁宫,一路上韩瑗脸色极差,全因他问过了方才在东宣堂中韩璧的所作所为,不禁气怒攻心,可惜他脾气虽坏,却坏不过他这个从小骄矜的弟弟,刚想开口教训韩璧一番,就被韩璧轻巧的一席话给堵了回去:“若是真的怕我穷困潦倒,不如先把你的私房钱交出来,供我周转一二。”
一向尊重妻子的韩统领连忙摆手:“我哪里有什么私房钱,你简直是诬蔑,这话可别在你嫂子面前乱讲,不然我可要揍你了。”
韩璧懒得理他,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便碰见了脚步匆忙的燕大将军,他身穿长袍,足下生风,长得一副极宽和的眉目,浑身透着平易近人的善意,令人窥不见一丝曾经戎马沙场的血气。
燕大将军名为燕怀深,曾任西北总督,麾下燕家军曾是兵强马壮,镇守一方,直到烽烟渐平,总理军权的西北总督一职先是裁撤,再分权为各州都尉,燕家军四散各方,曾经的西北总督燕怀深改任大将军一职,虽无实权,却有威望,他长住于京城,每日逗鸟养马,揍一揍不成器的儿子燕阳,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燕家和韩家素有来往,韩家兄弟碰见了燕大将军,自然是要问个安的。
谁知道话未出口,燕大将军就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韩璧的肩头叹道:“我听说你被京城卫带进了宫中,便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璧儿,你好好地做生意,怎么就惹上官司了,还闹到了圣上面前?”
燕大将军作为长辈,亦算得上是看着韩璧长大的,从前便爱念叨着“若是燕阳能有你一半听话,我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惹得燕阳十分地看不惯韩璧这位隔壁家的孩子,更是变本加厉地惹是生非,怎么惨遭收拾都不长记性。
思绪转回如今,既然燕大将军有此一问,韩璧自然也不好不答,于是他笼统地应道:“燕伯伯不必担心,陛下只是要命我上任京城卫监察使,协助京城卫调查先前左澜等人被杀一案。”
燕大将军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无事便好,我还想着要是陛下要罚你,我也好去帮帮腔,劝劝陛下别要动怒,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
韩瑗站在一旁嘿嘿笑道:“燕伯伯,您今日怕不只是来打听消息的吧。”
燕大将军轻咳一声,故作随意地问道:“我听说,燕阳今天又进了京城卫……”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求求情,韩瑗摆摆手道:“燕阳这回没犯什么大事,不过是和别人打赌输了,当场要吃桌子,他不肯认账,便跟人打了起来,掌柜没了法子,才让人去找了京城卫。”
燕大将军顿觉没脸,唉声叹气道:“整日逞凶斗狠,简直丢人。”
韩瑗笑道:“待会儿我就带您去接人。”
韩璧见他俩聊个没完,只得低声告辞道:“我奉皇上手谕,得先去一趟天牢。”
“去吧,若有你燕伯伯帮得上忙的,便尽管来找。”燕大将军温和地笑了笑,眼角夹起几缕细纹,尽是春风和煦的痕迹。
午后,京城不知为何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树桠上新叶摇晃,阳光越过花间罅隙,艰难地落在青石板上,隔出了韩璧投在地上的影子,隐约之间,却是扭曲得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