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轻慢的步子,走进了天牢之中,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气,罩得他脸上微微发僵,甬道极深且狭,沿途有着不少空置的牢房,无一例外透着死寂的气息。
带路的牢卫已是接了南江帝手谕,毕恭毕敬地走在前头,脑门上却流下豆子般大小的汗滴:“大人,您晚来了一步。”
韩璧眉头一锁,低声问道:“怎么?”
“您要见沈知秋,可是,他已经……”
闻言,韩璧加快了步子,径直往那天牢深处走去。
囚室之中,灯火闪烁不停,似是在应和那道不知何处而来的穿堂风,吹得连仅剩的一点活人气儿都没了影踪,韩璧步子极沉,衬得他这样一个容貌秩丽甚至带点轻浮的富家公子,都莫名地染上了股肃杀气。
昏暗而空荡的囚室之中,刑架之上,捆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身上划有鞭痕数处,道道皮开肉绽,即便抛开这些不提,他此刻已是垂头不语,任凭黑发覆面,四肢瘫软,不知是死是活。
韩璧喉间一颤,似是压住了涌动的情绪,轻声问道:“……知秋?”
牢卫见他神情阴沉,不禁当场后退了一步,瑟缩道:“沈知秋原本已经画押认罪,可是,当问到墨奕是否有参与此事的时候,他就当场咬舌,畏罪……畏罪自杀。”
“是谁对他用刑?”韩璧低声问着,眼圈却逐渐泛起微红,“谁敢逼他自杀?!”
牢卫神色霎时慌乱,嘴巴闭得死紧,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话。
“——是我。”
这把声音不高不低,在石壁之间回荡,似是夹着风霜苦寒。
韩璧转过身去,难以置信、却又早有预料地唤了一声:“父亲。”
牢卫眼睛一亮,立刻向着位高权重的韩丞相行了一个大礼,他本就机灵,又不愿意当这父子俩争吵的炮灰,见此良机,连忙告退。
他退到囚室以外,却并未离开,而是耳朵贴着墙壁,屏着呼吸静听起来。
韩珣静默半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身为我韩家人,理应明白……”
“我不明白。”打断他的却是一声冷笑,韩璧声线发紧,话里行间像是硬挤出来一般的压抑,“他不过是离开我短短两日,转眼就死在我父亲手上,您教教我,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韩珣眼神微动,低声反问道:“我也要问问你,我的儿子为了救一个男人,竟要将我韩家全盘搭上,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我所作所为,与韩家无关。”
韩珣几不可闻地笑道:“你说无关就无关?你可知道陛下会作何想法?”
“陛下已是委任我为京城卫监察使……”
“幼稚!可笑!”韩珣怒目而视,向着他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家中是烈火烹油,岌岌可危,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到处惹祸,甚至闹到陛下跟前……你大姐的死,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沈知秋于铸剑谷中私下收徒,传授墨奕剑法,并他率领铸剑谷人在京城肆意行凶,诛杀朝廷命官,已是证据确凿。
韩家与墨奕之间的关系乃是千丝万缕,百剪难断,若不能及时弃车保帅,壮士断腕,恐怕会惹来陛下对于韩家与太子勾结的怀疑;另一方面,沈知秋性格坚毅,必然不肯将罪名全盘应下,届时韩璧若是苦心救援,定然会遭到别人的借题发挥。
除此之外,皇帝有命,希望尽快结案,便是不想沈知秋一案牵扯到当朝太子,惹出皇室丑闻,韩珣唯有谨遵圣令,尽快让沈知秋认罪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