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干脆利落起身,迈近几步,但看着妹妹通红的一双眼,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下来:“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先随我向晋国公府及你嫂嫂分别陪礼,要么你从今以后就留在抱幽馆里抄习《南华经》,一日不明事理一日不许离开寸步。”
说完兰庭还看了一看老太太,很温和的补充道:“这回我说到做到,无论何人求情都不会再稍有纵容。”
兰心似乎也想起了某件惨痛的经历,把头更低了一低:“我听兄长的,向董姑娘和嫂嫂赔礼。”
兰庭转身便走,兰心被藏丹掺扶着颤颤巍巍地跟上。
老太太目送兄妹两离开,才叹息道:“庭哥儿怎么就独对心姐儿一人这样严厉?便是连对樨姐儿,隔了一个房头的堂妹,他可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心姐儿哪里不好了,她可是在我跟前长大,从来就是个最最乖巧伶俐的孩子,你看她对长兄,什么时候违逆顶撞过,生怕长兄责怪她和她生份,偏偏庭哥儿就要伤这孩子的心。”
“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吧,血缘亲疏是骗不了人的,大爷会有分寸。”苏嬷嬷在旁劝道:“侯爷叮嘱过老太太,大爷是极有主意的人,别看大爷在婚事上顺从了大夫人,谁让连大老爷都被大夫人说服了呢,毕竟是高堂之令不能违,大爷再怎么也要顺从孝道,不过大爷直至如今,可从未唤过一声大夫人为母,可见还是把老太太的教诲听进了耳里,心里头防范着大夫人呢,在这些小事上,老太太就莫和大爷闹分歧了。”
“你说的也是,庭哥儿对我一直还孝顺,只他肩上担子重,有的事不得不多考虑一些。”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突然想起一事:“那回我就觉得诧异,旁的人罚姑娘家抄书,都是抄的内训女范一类,怎么在庭哥儿这里责罚,抄的什么书?南华经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苏嬷嬷也表示无法理解。
老太太突然来了兴致:“让人去找一本来,我也看看,这书里讲的都是什么道理,难道比内训女范还要正经?要真是这样,也不用等女孩儿们犯错,何不让女先生干脆在课堂上就教习给她们,姑娘家能多明白一些事理,日后总归有好处。”
苏嬷嬷无奈:“那本书仿佛不是姑娘家适合读的,便是科举应试也不考里头的内容,就是闲书而已。”
“我就说嘛,心姐儿历来在学习女孩儿家的规矩上头便不躲懒,怎么会如此抵触抄那本劳什子南华经呢,原来是本没用的闲书!”老太太恍然大悟。
苏嬷嬷哭笑不得:“二姑娘怕的可不是抄书,一来是怕禁足,再者更担心的是族里的姑娘都知道她是挨了大爷的罚,认定二姑娘为大爷所恶。”
真难怪老太爷会把一家主位直接传给大爷呢,论起人心向服来,大老爷、二老爷竟是谁也比不上大爷一个后辈子侄,就连姑娘们都认定,谁要是被大爷鄙恶疏远,那人的品行一定存在谬失,二姑娘一来是真心敬爱大爷,再者也怕被人小看,这位可最是个看重颜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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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情意先生
春归看着明显是被兰庭押送到她面前屈膝陪礼的兰心妹妹,虽说仍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模样,但气焰已经显然不如当时,又虽说她其实并不介意有没这番赔礼,也很对“大哥哥”的威望心服口服了,想当年顾氏宗家的淑贞姐姐,可坚决不会在任何的威压下对“卑贱”之人折腰,兰心妹妹的脊梁骨可比淑贞姐姐更加坚挺,好歹兰庭还能让她屈服。
让春归烦恼的是渠出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聒躁,险些导致她和兰心妹妹化干戈为玉帛的过场没法顺利完成,需要强大的念力才能做到心无旁骛。
春归刚说一句:“二妹妹快别多礼。”
渠出便跟一句:“你不会当她真是诚心诚意赔罪吧?阖府上下的人可都知道二姑娘目中无人,在她眼里你这出身也就和下人奴婢没多大区别,要不是她说错了话,导致董姑娘不依不饶,实在没法子瞒住赵兰庭,你当她还会承认过错道出实情?”
春归再说一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妹妹也别太放在心上。”
渠出又跟一句:“你这边过去了,她那边可没有过去,不是我说,赵兰庭如此处理这事可不怎么妥当,他能不知道自家胞妹是个什么性情?他硬逼着二姑娘向你认错,以为能够教会二姑娘知错能改,让她受到教训,他这兄长倒是为了妹妹考虑周道,可他怎么不想二姑娘根本就不知错,因为他的逼迫,对你的怨恨定然变本加厉,无非是顾忌着兄长,今后不敢当面挑衅了,你就等着接赵二姑娘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吧。”
春归不是不明白渠出的话大有道理,但她却并不埋怨兰庭这样行事会埋下后患,难不成兰庭因为这件芝麻绿豆般的事体,把嫡亲妹妹重重惩罚就合情理了?就不会恶化兰心和她之间的姑嫂关系了?要若是置之不问,没押着兰心过来赔礼,兰心又会怎么以为?是的,看来在大哥哥心目中,还是我这亲妹妹地位更重,嫂嫂毕竟是个外人,就算我和嫂嫂争锋相对,大哥哥也不会责罚怪怨我
好了,只要兰心笃信了这条真理,她接下来就更别想有清静日子过,时时准备着迎接小姑子的挑衅和侮辱吧。
幸亏待兰心妹妹忍气吞声又迫不及待的告辞后,渠出也没了耐烦心继续她那显然对春归毫无影响的聒躁,飘出去乱逛了,春归耳边总算恢复清静,才能心无旁骛的和兰庭说一会儿子话。
她知道兰心被押来斥园前先跟了兰庭去晋国公府,自然也要关心一下后续结果,毕竟家人之间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远不至于闹得反目成仇,可外人那边儿许就没这么容易轻巧揭过了。
晋国公从前可是十分热心招兰庭为他的长孙女婿,心愿落空原就难免失望,因着兰心妹妹的口不择言,就差没有直说晋国公府联姻不成居心不死了,这话要传扬开去,依照现今的俗情,对董姑娘的闺誉可是极大损伤,太有可能让清白无辜的董姑娘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话,难保晋国公就会接受太师府口头上的致歉不加追究。
不是说太师府就一定要向晋国公府低头折腰,但这回的确是赵家理亏,总不能认为交恶原本友好的人家大无所谓。
此时季候已经转凉,廊庑底下坐得久了,多少会觉风寒栗冽砭人肌骨,好在是春归经过一番努力把茶室布置出来,让这间兰庭无顾及的半成品增添不少情致,此时把避风的侧窗推开,刚好能让下昼的阳光铺照进来,倚窗而坐便可沐暖,窗外正是一树落英缤纷,像造物的画笔描绘秋意渐浓,一枚黄叶舞入窗内案角,人见了却懒拂拭。
兰庭仿佛极易随景致而让心境恬裕,又手边一盏热茶似乎也让他的心头落下一点暖意,纵然是今日突生的一桩烦堵事,也不再影响他的情绪,提及时像是闲话家常了:“董公虽怪二妹妹胡言乱语,倒也能够见谅她年少不通情理,不至于为难晚辈。易夫人却是最重礼矩,也严以律己,虽是也说了原谅的话,今后恐怕不会再让董家闺秀交近二妹妹了,这样也好,好教二妹妹明白不通事理的后果,
论是出身如何尊贵,居心不正也无法赢得他人的礼敬。”
“我与董姑娘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也确能看出她品行端直,不愧大家闺秀的风范。”春归想想,还是觉得应该把一件事知会兰庭:“昨日宴集上,虽因险生一场事故我并无专注其余客人,但除了董姑娘外,仍留意见陶家表妹,她似乎极其怨恨二妹妹,处心积虑想让二妹妹声名狼藉。”
兰庭微微蹙眉:“这些年陶家表姑娘虽说常来咱们家小住,不过我并未见过几面,不大知道她的性情,却也没听说她和咱们家中的女孩争执结怨,不知是不是二妹妹太过要强才得罪了人。”
“二妹妹虽说要强,又因大夫人的缘故对陶表妹心怀成见,总不过是嘴巴上厉害些,哪里至于就结下了深仇大恨?我看陶表妹虽说不比二妹妹年长太多,但心机城府却深沉不少,论来不至于为几句言语便如此记恨。”
兰庭看向春归:“虽说有些为难辉辉,不过我还是有一不情之请,望你日后多多照看二妹妹一些,母亲过世时她尚在襁褓,祖父当年又忙于朝政,实在无顾及闺中女子的德育,祖母……又是一味的溺爱宠纵,我虽说还算能拿住她的七寸,可也不能常在内宅督促。”
春归立时拿出端正真诚的态度:“好说好说。”
偏是她这般一本正经,却能把兰庭逗得一笑,他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世俗把洞房花烛夜的婚礼,并列为他乡遇故、久旱逢霖的人生四喜了,原来生活里多了这样的一人,果然增添不少情致,让他觉得山水之间、书房之外,斥园这所居院里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为他牵挂的地方,仿佛身边坐着这么一人,眼里看着这么一人,心灵便能得到真正的安恬。
不过也就是眨眼之间,这样的安恬没想到就能被郁闷取而代之,让赵大才子一贯自诩稳定的心态变得忽阴忽晴,开始怀疑他经过十年时间不懈努力的修养。
这大约就是男女之情的不同凡响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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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调用姜东
其实兰庭的郁闷忽生,算来还真是他自找的。
起因源于他提起柴生和莫问的终于抵京:“今日为了给二妹妹收场,耽搁到了这个时辰,匆匆的设宴接风未免太仓促,阿庄已经安排宿处,好让柴生和莫问先行休整,待明日咱们再替他们接风洗尘,辉辉若有什么需要,不用顾忌府里的陈规,大可遣人交待阿庄一声就是。”
“这不必了,阿庄已经传了话进来,柴生哥和小道听说咱们今日不得空,已经先找了个客栈住下。”春归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和兰庭见外,在她看来柴生和莫问两人是受了兄长的所托前来京城,担心的就是她在太师府里遇着什么难处好及时扶助,所以柴生自然是不愿多多叨扰太师府,先就欠下人情:“柴生哥这回入京并非只是暂居,是以赁居落脚在所难免,他虽自来视阿爹为师长一般的敬重,与我也和手足兄妹没什么两样,但到底在名义上头,不能称为太师府的姻亲,迳勿虽是一片盛情,但柴生哥心里会觉太过叨扰过意不去。”
她话虽说得周密,并没露出“为防万一、慎领人情”的意思,只是兰庭也多少猜出来大舅兄安排柴生前来京城是何打算,大舅兄的担忧他不是不能理解,甚至还为春归身后总算有了这么位替她真心实意着想周全的亲人而庆幸,但他这时却突然介意起春归竟然也有这样的担忧,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完善,所以仍然没能赢得春归的信任?
他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终是计较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春归仍然没有把他当作最为亲近的人。
不同于他能自然而然的对春归开口,拜托春归对兰心多多关照,但春归呢,却始终不肯为了娘家的人事向他直言需要,说到底这种生怕麻烦叨扰他的顾虑,仍是见外,没把他当作家人。
赵大爷原本愉悦的情绪顿时变得消沉,他站了起来:“我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打算今日再去外院,今晚咱们自己烹饪饮食吧,我来动手,先去看看备着什么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