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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1 / 2)

他本是合衣稍息,这个时候也并不需要更衣着装,穿好鞋子就能陪着饥肠辘辘的春归先去解决生存需要,话说虽然这日是御定的庆功宴日,因为兰心妹妹闹出的这桩风波,夫妻二人都被扫了兴致,晚餐时谁也不提饮酒的茬,当真只是为了解决生存需要,不过饭后仍然没有连养身消食的散步活动都一并减省了。

趁着慢步的时间,春归便把今日从蓼汀榭的生事,到她如何安排荼蘼的琐细都说了一遍,兰庭半日没有出声,后来两人已经准备上床安置了,兰庭才半靠着引枕长长叹一口气:“我都不敢面对那位姑娘,倒是把自己该当的责任都推脱给了辉辉,原本我才应当亲自向她赔罪。”

“我脸皮厚,赔罪的活还是由我来吧。”春归浑不介意。

“伤得这样严重,也难得人家还肯顾及二妹妹的名声,要是她这时便要求回家去,身为父母,眼看着女儿受到这般暴行,必定会存怨气,又说来这件事的确都是二妹妹的错,便是受到谴责也是她自取其咎,该得的教训!”兰庭说着说着又是心头火起。

“可二妹妹那性情,今日不过是被陶家表妹挤兑了几句,就这样雷嗔电怒的,真要连市井间都在议论她的品行,还不知她羞恼之余会做出哪般糊涂事……迳勿是她的嫡亲兄长,总不能眼见着二妹妹受此气辱,咱们为她善后也是人之常情。”

“我以为经过三年前那桩事,她已经知错悔改了。”

春归听兰庭再次提起,再也忍不住问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今日我听荼蘼也提起过一个人名,仿佛是叫敛朱?”

“是。”兰庭只吐出一个字来,又再沉默片刻,才告诉了春归来龙去脉:“那时祖父的丧事刚刚结束,我心情沉郁,府内府外又一堆事务,实在无心顾及二妹,她那个时候又还住在踌躇园,我原想着有祖母照看着,也不需要格外操心……有一日忽然听说二妹妹身边新择的一个丫鬟,失足落水而亡。”

春归心中便是一沉。

“那丫鬟便是敛朱,不是家生子,被费嬷嬷调教了两年才为祖母选中,本是看她乖巧伶俐,才特意选来照顾二妹妹的衣食起居,但没想到……二妹妹受过缠足之罪,虽说那时已经挨过了最痛苦的时间,但站立行走稍长均觉煎熬,最看不得旁人轻松运步,那日更兼她和族里的姐妹发生了几句口角,心情本就烦躁,见敛朱走得快些,便勃然大怒。”

春归:……

她也同情那些被逼无奈把一双好端端的美足缠成半残疾的女孩儿,但不能因为自己的“残缺”就妒恨别人的健全啊,丫鬟们若都是三寸金莲,还怎么侍候主人?多站半刻都得颤颤巍巍,怕是连斟茶递水的活计都无能操持,反而要靠别人侍候着才能生存了。

兰心小妹竟然还嫉恨人家走得快?!

“我事后才知,丫鬟们虽未缠足,但谁也不敢在二妹妹面前迈大步行走,必须扮作颤颤巍巍的模样才不至于触怒,这

条禁令敛朱应该也知道,不过那日二妹妹使唤得急,她又不算熟悉二妹妹的脾性,一时大意就疏忽了这条禁令,当日二妹妹刚好走到了怫园里的寄鸢台,因心情烦闷便想在那儿静坐一阵,然而怨气还未平息,又被敛朱触怒,二妹妹下令敛朱脱了鞋袜赤脚站在雪地里。”

春归:……

她对二妹妹是彻底无语了。

“敛朱从午时,一直在雪地里站到半夜三更,才被允许回房,但二妹妹余怒未消,下令她必须赤足独自走回踌躇园。”

春归闭目长叹:“寄鸢台是建在沅水边,想来敛朱经此折磨,行走本就艰难,才至于失足落水。”

兰庭又是良久没有言语,而后躺卧下去,抬起胳膊用小臂挡住眼睛:“一介婢女失足落水溺亡,谁都不当一回事,祖母告诉我这件事,竟然是让我去安慰二妹妹,说二妹妹遇见这么不吉利的事,难免耿耿于怀。”

春归也只能唉的一声长叹。

“二妹妹根本没有一丝忏悔,她一见我,只顾着向我告状,说族里的姐妹对她怎么的不恭不敬,让我以一家之主的大权,把顶撞了她的姐妹去送去庵堂,她那样依赖我,但我当时却没法正视她的眉眼,我想究竟是什么才让她们泯灭了人性,才让她们可以如此轻贱本为同等的生命,对下人是这样,对自己的姐妹也是这样。”

这种悲愤的心情春归完全可以理解,她现在对于华曲哥哥的死尚且耿耿于怀,不明白怎么有人为了功名利禄这等身外之物,就把夺人性命的事当作理所当然。

春归感慨之余,又再脑子一热:“今日蒙舒世母的照恤,说是要请阮中士教引我一些时日,我想着……能不能再求阮中士干脆连二妹妹一同教导?”

兰庭立即把身子坐正了一些:“倘若辉辉能够促成此事……”

“我会尽力而为。”

帐外的一盏灯火明明昧昧,帐内的两双眼睛深深浅浅,兰庭看着春归,看她美好安静的容颜,突然想起那时还在汾阳,她在一堵墙下缩着身体无声哭泣,艰难的压抑着心里的悲痛,但她在这多舛诡谲的命运里,一直能够坚强的挺直脊梁,她的眼睛干净,心胸也干净,那些阴暗暴戾的人性无论多么无孔不入,都不能侵蚀这样一个女子。

身边有了她,连他似乎都更有自信。

真感谢一连串的变故,诸如皇后、惠妃的对峙,诸如祖母与沈夫人都想摆控他的婚姻,诸如沈夫人当日心目中的第一人选陶家拒绝了联姻,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变化,他也许都会错过此时和他携手并进、同床共枕的人。

许是兰庭这个时候的眼睛里蕴藏着太多的情绪,春归以为他是被自己的温柔贤德感激得一塌糊涂,她觉得好像应该进一步发扬“与人不求感德”的精神,巧笑嫣然的把脸又往兰庭面前凑了凑:“迳勿处处为我着想,才让我今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几位舅母应付过去,当众显示了一番何为大将风范,二妹妹与迳勿乃一母同胞,我当然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对待,迳勿不用这么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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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是当感激

女子有如玉兰花般恬香的体息猝不及防扑面而来,扰得新科状元郎像被谁扼窒了咽喉连一呼一吸都无比艰难,伸手过去轻揽细腰已经在意念未动时就自然的作为了,兰庭还忽然想把一些他仍在犹豫是否应当永远掩藏的隐密,透露那么些微丝毫,他这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动此念头,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和春归分享一些事,这样是否就能显出他们又更加亲近了一些呢?

“过去我并不防范祖母,但祖父过世之前叮嘱我,说无论祖母有什么嘱令,让我一个字都不能听从。”

“啊?”春归怔住了,在她看来老太太虽说大事糊涂小事也未见得精明,但正因如此才显率真压根不存心机,祖父为何会有这样的遗命呢?

“祖父提防的其实不是祖母,而是祖母的兄长安陆侯。”

春归想起了今日安陆侯夫人以及几位江家亲眷,她们看上去都是温和良顺的人,极其附和时下推崇的妇人典范,当然这并不足证表里如一,彭夫人在众人跟前何尝不是温和良顺?谁都看不出来那张表面下的刻薄阴狠。

她安静地听兰庭继续往下说:“我的曾祖父,曾经对安陆侯也就是舅祖父十分的赏识,又因一回劫难,的确多亏了舅祖父出手援助才能转危为安,曾祖父于是动了联姻的心思,就算当时江家已经落魄,空有侯爵之名其实连家境都甚艰难,那时江家的爵位还是舅祖父的叔父承袭,他们兄妹二人得仰叔婶鼻息生活,曾祖父并不顾虑两家并不门当户对,亲自登门提亲,促成了赵、江两家联姻。”

兰庭的下巴磨擦着春归的发顶,眼睛看向帐子外条案上那盏摇晃的灯火:“祖父和祖母也有如胶似膝的时候,就算祖父早已看出祖母并没有能力掌持内外家务,也并未因此不满,更不愿改变祖母率真的性情,且祖父也一直对舅祖父心怀赏识,乐意提携舅祖父入仕获职。但后来,舅祖父为了夺回爵位,一步步布下陷井,将自己的叔父引入其中,亲手谋划的结果是,导致叔父江祜一家被判斩决,女眷幼子不涉。”

“啊?!”春归再次震惊。

“祖父认为江祜虽说对舅祖父兄妹确有苛薄,舅祖父设计从其手中夺回爵位已经足够报雪前辱,可陷其一家灭门绝境,全然不念血缘亲情实在狠毒,从那时

起祖父便与舅祖父疏远,并严令禁止祖母再听从安陆侯的唆使,利用轩翥堂赵氏一门的人势为其谋利,祖母却根本不顾祖父的禁令,仍然是安陆侯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就连二叔父的婚事,其实也是因为安陆侯的设计,祖父当时也是疏忽大意了,才只能容许和彭家联姻,从那之后,祖父对祖母的提防更严,后来才求了庶祖母入门,一度让庶祖母操持家中内务,就连大妹妹也是祖父下令让庶祖母教养。”

“既然如此,为何祖父没有干脆将二妹妹也与庶祖母教养呢?”春归问道。

“母亲过世后,祖父确然也生了这念头,无奈祖母以死相逼……”兰庭叹息道:“那时祖父虽说对祖母心生提防,不过厌恶的人是安陆侯,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并不愿意对待祖母过于苛厉,直至过世之前,才懊悔不迭。可我那时没有体会祖父的良苦用心,并未察觉二妹妹的心性已经被惯纵得十分骄横乖张,直到敛朱一事发生。”

“迳勿难道怀疑,祖母是心存故意?”春归从兰庭的怀中稍稍挣扎脱身,去看他的神情。

今晚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春归实在不敢相信连老太太都是表里不一,故意把嫡亲的孙女养坏了,这对她自己乃至对安陆侯能有什么好处?

“祖母是的确不会教谕督促子侄。”兰庭冷然道:“她对我们,对和她同样是骨肉相联的亲人并不曾怀有恶意,可在祖母眼中,对她最重要的亲人仍是安陆侯这兄长,江家的利益永远高于赵门的荣辱,安陆侯无论让她行为何事,她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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