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风馆,便常听人说起顾娘子貌美出众,今日见诸位,也确只有顾娘子符合市井通俗的赞叹,虽是初次蒙面,便知道你必然就是迳勿的妻子,我今日之所以答应赴宴助兴,其实就是为了来见顾娘子一面与顾娘子一叙。”木末云淡风清的说道。
这话当然让春归觉得十分刺耳。
什么叫“符合市井通俗的赞叹”?言下之意就是指庸脂俗粉!
无怨无仇的出口就是暗箭伤人,春归深觉恼火,于是反唇相讥:“姑娘既是来助兴的,那就该去外院,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即便是想与我结交,也该先递帖子,今日是叶郎新婚大喜的酒宴,我为宾客,不好喧宾夺主的,等我收到姑娘的帖子,再考虑什么时间合适与姑娘一叙吧。”
你让我留步我就留步?你让我和你一叙我就和你一叙,赵大爷都没那么大的脸,你有?春归嗤之以鼻。
蒋氏挨了木末一噎,终于是到春归把对方抢白一番后才缓过心口憋着的怨气,转身离开时,也忍不住讥笑道:“我道叶君怎么会在大喜之日请个妓子作客呢,原来是请来陪酒助兴的,这也就难怪了,叶君虽然不是世族子弟勋贵之后,但今日喜宴,可是邀请到了皇子亲王以及诸多贵客,少不得这些陪酒助兴的人。可笑的是那妓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竟敢挑衅顾娘子,直呼赵修撰的表字,显得她和赵修撰有多熟识的模样……”
春归直视前方暗中哀叹:蒋娘子可真会给人添堵啊。
她总算是后知后觉的醒悟,今日兰庭和木末可必定会见面了,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还久别重逢,眼看着要同席共饮……
好个叶万顷,他把木末叫来陪酒助兴是几个意思?!
春归在这儿满腹牢骚,却没想到叶万顷迎回新娘、共拜天地、送入洞房,进行完一系列的过场去外院宴客时,冷不丁瞅见木末竟然在席,也是吃惊得几乎没有失手砸了酒杯。
一把拉了兰庭,避开闲杂,连声的解释:“我可没叫木末来,我连喜帖都没送
给她,她今日怎么在这儿?”
解释时,眼睛已经睨向六皇子周王殿下。
把这位都唬得跺脚摆手的:“万顷看我干嘛?我多久没去东风馆了?木末今日来,可不关我的事!迳勿,你是知道的,那回我可就把你问明白了,知道过去都是我的误解,你如今已经是移情别恋……呸!我一着急就嘴瓢了,什么移情别恋,你对木末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我既然知道过去是我多想了,如今你和嫂夫人才是两情相悦,还哪里敢叫木末来添乱?真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迳勿你对木末一直没有别的心思?”叶万顷反而惊奇了。
六皇子连忙指着他:“迳勿,看看吧,误解的人可非我一个。”
“迳勿,你别管我以前怎么想的,总之经过上回息生馆的宴集,我也明白你是移情……呸!都怪无涯客,害我也嘴瓢……总之是,我能看出你一心一意是想和弟妹安生渡日的,哪里能够给你添乱呢?我是真不知木末今日会不请自来。”
兰庭看着他两,十分冷静:“来就来了吧,犯得着惊慌失措?”
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个损友就去屡行他傧相的职责了。
又说春归,终于等到“瞻仰”新娘容颜的时刻,但一眼看去的时候就怔住了。
竟然是个熟人!!!
婚床上坐着的那个大红喜服的新娘,也对春归露出了一个熟人的笑脸,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又和顾娘子见面了。”
蒋氏便问:“怎么?顾娘子和新娘是旧相识?”
春归终于是回过神来,笑应:“在汾阳时就有过一面之缘。”
至夜间,春归与兰庭回到息生馆,当说起这件事时仍然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万顷君的新妇竟然是冯姑娘,当初她的姐姐王三奶奶带她来汾州府衙时,口口声声说我和冯姑娘有缘,我也没往心里去,谁知日后还真有见面来往的缘份。”
“听万顷兄说新娘原籍也是汾阳,我也不曾在意,就没和辉辉提起,怎么你们倒是早已见过面?”兰庭亦觉巧合。
春归眼睛里全是笑意:“我没和迳勿说起过么?王久贵的三儿媳,那位王三奶奶见了迳勿之后,好感就像济南的趵突泉水上涌不绝,后来知道了迳勿竟然是知州长子,忙不迭便带妹妹来相看。”
其实仔细想想,她那时好像的确没有对兰庭提起过这一茬事儿,一来沈夫人已经推拒了王三奶奶的提议,再者……她那时和赵大爷可不算熟识,心想要是沈夫人看中了冯姑娘,自会对大爷讲,事情既然没成,她专门还说来听,岂不没事找事?
兰庭也从春归这话里听出几分醋坛子打翻的酸意,觉着乐趣直想发笑,偏拐了话题:“辉辉还知道济南府的趵突泉啊?”
“看过一本游记,也读过赵子昂的诗作,其中‘平地涌出白玉壶’一句,可谓把这奇景描写生动了。”
“可惜我今日虽说陪着新郎去迎亲,新娘出来时却顶着红盖头,没能看见新娘的模样。”话题忽地又拐回来。
刚刚扶起的醋坛子就又倒了,春归眉梢一挑:“哟,听大爷这意思,可是遗憾懊恼那时在汾阳错过了会面,如今佳人另结良缘,因此失之交臂实在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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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醋坛打翻
兰庭斜卧在帐子里,弯着胳膊撑着头欣赏美人含妒的情态,觉得有了这一幅补充,他平生第一辑人物画册可谓齐全了。
春归本是仰躺着,只偏过头去瞪着“扼腕叹息”的赵大爷,见他不言不语,仿佛意味深长,真有几分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咣当”一声响,醋坛彻底碎,干脆也学赵大爷的姿态半撑斜躺:“冯姑娘已经是错过了,遗憾归遗憾,可想来赵大爷总不至于智令色昏不顾廉耻,不惜与好友反目强占人妻,只赵大爷既然动了心思,少不得我替您留意着,再相看了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佳人,禀了亲长允许礼聘入门,横竖赵大爷此时已经是从六品的官身而非一介白衣,不娶几个美妾,怎能显示官身的荣耀。”
从“迳勿”而“大爷”再到“赵大爷”,倘若继续逗弄的话,兰庭可得担心春归妒火熊熊而起,把整个清远台都要焚为灰烬了。
“突然想到,这时若有盘饺子就好了。”兰庭微笑。
春归:……
赵大爷已经饥渴到了口中才说美人腹里立即空空的程度?
兰庭实在忍俊不住,指头重重点了点春归的鼻尖:“现成打翻了一坛子酸醋,就少盘饺子蘸醋吃了。”
春归冷哼道:“我哪有拈酸吃醋,都主动提出要遂赵大爷的心愿了,难道还不够贤良淑德?”
“罢了罢了,为夫认错,不该逗弄娘子,娘子快些息怒吧。”兰庭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归翻了个白眼,醋意仍然未消:“赵大爷今日心情倒雀跃,想必是身边有美人儿奉茶递酒相伴饮乐,大觉尽兴吧,我却从不曾听赵大爷提起过东风馆木末姑娘,哪里晓得赵大爷和她之间的交情,早前木末姑娘说是特意会我与我一叙,光顾着愕然了,都没顾上受宠若惊。”
兰庭收了笑容:“你见过木末了?”
“可不见过了。”
兰庭没再撑着头,翻身坐起:“她原本是陶先生的婢女,不过陶先生因为赞赏她的才气心性,一直当她为养女对待,息生馆建成后,我与竹西几位常常在此饮谈聚会,木末也会参与,和我们都算熟识。那时我本无意于名利场仕途道,认为居于山水幽境,淡泊渡日方为人生乐事,木末很是认同,不过后来我经祖父指正,决意入仕,木末力劝我不能违背初衷,她说了不少偏激的话,也不知怎么传到了祖父耳中,祖父担心她对我造成影响,所以向陶先生提议,称木末既已及笄,理当为她议亲,择一合适人家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