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吴王宫里
二姑娘兰心就住在安平院最后一排的厢房,阮中士算是与兰心同住,而春归外祖父一家是住在另一个名为“安乐”的跨院里,但春归却在陶芳林居住的霁泽院内,遇见了她的大表姐李琬琰。
这才是春归回到南京住进吴王宫的次日,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正式拜会外祖父道声平安。
原本呢,春归也并不乐意和陶芳林叙旧,奈何她是受了周王委托,答应下来助着陶才人留意留意吴王宫里人事,争取杜绝敌党耳目在内宅生事——吴王宫原本就是亲王府建制,又曾因为太祖旧居,所以还经过了几回扩建,如此阔大的府第想要维系整洁而不落衰颓之气当然需要偌大一群宫人扫洒修护,周王只是在此短住,自然不可能将吴王宫的宫人尽数更换为周王府的奴婢,事实上他也没有带来这么多人手。
安平院也就罢了,有青萍菊羞等人服侍足够,春归完全可以将内监宫婢“拒之门外”,关上院门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不必提防耳目窥刺,但陶芳林是住在内宅,光她的霁泽院就极阔大,无法完全杜绝周王府之外的人手,就更不提“散落”在其余苑院的尉为庞大的宫人群体了,这些人固然并非全都是敌党耳目,但难免有敌党耳目参杂其中,周王对陶才人的能力一点不放心,所以委托了春归协助甄选,最好是能将耳目剔除干净,尽可能不让内宅成为泄密之处。
这原本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善的事体,但相比周王及其家眷还能称作正主,兰庭与她自然只是客居而已,客居要尽客居的礼节,次日先得见上一见陶氏客套应酬。
怎知她的大表姐竟然已经和陶才人要好上了。
“表嫂可终于来了。”陶芳林拉着春归的手,好一番眉开眼笑的作态:“表嫂有所不知,这么大处宫苑单让我一人住着,我心里可瘆得慌,一阵阵的发寒发虚,就别提入夜之后如何了,白昼都找不见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惊寂得着实难忍,多得是琬姐姐答应了我,搬进内苑来住在霁朗院,我也算是找着个伴儿。”
春归:……
她们两个倒是姐妹相称上了!看来自己还真低估了大表姐的野心,她究竟盘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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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日常家事
李琬琰倒也还知道几分适可而止。
她并不认为她一个有夫之妇还能饶幸获取周王殿下的恩宠,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不过这当然不妨碍她主动和陶才人攀交,为将来先作铺垫,又没想到的是陶才人竟然那样的和气可亲,半点不存高不可攀的架子,三、两面后就主动和她姐妹相称,仿佛相逢恨晚。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呢,知书达理,根本不是顾春归这么个破落户出身的孤女比得上的,李琬琰于是和陶芳林交心之时,便多少带着几分诋毁春归的口吻——她倒也听说了,原本沈夫人看中的长媳就是陶才人,虽说后来不知为何没成姻缘,但想必陶才人对顾春归是有嫌隙的。
又虽则陶才人只说“各人有各人缘法”的话,并没有接口和她议论顾春归的不是,但看得出待她是越来越亲近,足证她的诋毁,是合了陶才人的心意。
李琬琰这时便端起大表姐的架子来,用规劝的口吻说指责的话:“殿下与赵副使去巡访江南民情,表妹原本不应该相跟着同去的,我们妇人家就不能干预外务,更不能够抛头露面……”
“表姐既这样知规,当然不用我再多嘴提醒了,现而今殿下已到南京,表姐仍住吴王宫的内苑大为不便。”春归现如今连陶芳林都不情愿应酬,就更别说和她这位根本不当她是家人看待的大表姐虚以委蛇了,很干脆的打断了李琬琰的指责并要求她搬回安乐院去。
李琬琰的脸色顿时有如生铅。
陶芳林笑道:“殿下又不是来南京游山玩水的,白昼忙于公务,并不会在内苑,便是晚上会来内苑安置,那会儿子琬姐姐只在霁朗院里,并不妨碍什么。”
“表姐当然不会妨碍陶才人,只是会对自己的声名有碍。”春归道。
陶芳林:……
李琬琰只好忍气,硬挤出一丝笑脸来:“原本殿下既到了南京,我也确实不便在住王宫内苑,今早过来也是向才人请辞的。”又收了笑脸,这回干脆连规劝的口吻都省了:“表妹竟也晓得声名二字,那你可算承认你出京之后的行为有违德礼?”
“我与表姐奉行的德礼大有差别,表姐就不要再以己度我了,我与陶才人还有正事商量,还请表姐先向外祖父言语一声儿,稍后我才能
问外祖父、舅舅舅母安康。”
不提李琬琰的内心是何其愤怒,这晚上陶芳林盼星星盼月亮的到底是把周王盼来了她的霁泽院——虽说是偌大一个内苑只住了陶才人这么一位亲王妾,但她到底是妾不是妻,便是周王妃远在北京,吴王宫也还并不属于周王永久拥有,大家都只是暂住而已,陶才人也没胆子霸占在内苑的正房,而周王却是在内苑正房起居,也就是说就算周王不在外苑案牍劳形,陶才人也未必能见周王一面。
昨晚周王便把她拒之门外了。
但今日周王却来和她共进晚餐,陶芳林怎不心花怒放?但心花怒放之余也还没有忘了见缝插针的挑事:“妾原本是以为顾宜人和李大娘子是亲友,交好李大娘子正合顾宜人的心意,所以才请了李大娘子住在霁朗院,心想要是哪日殿下不回内苑,我也好留了顾宜人下来,都在内苑起居,这样便更多机会和顾宜人亲近了,怎知……顾宜人竟为此数落李大娘子,妾才反应过来她们表姐表妹原来非但不要好,甚至还有嫌隙。”
“那必然是李氏有毛病了。”周王头都没抬就甩出一句。
陶芳林:……
她一半是真含酸一半是假妒嗔:“殿下都没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武断的?”
周王端着酒杯,带笑看向陶芳林:“那她们是为何事起了争执?”
陶芳林这才把今早的争执说了。
“我就说李氏有毛病吧,我这话才没有毛病。”周王轻哼一声:“她只是个当表姐的,要没顾宜人,现下还在铁岭卫流放呢,也没人指望她一个罪臣之女小农之妇懂得大体是非,但她要真明白何为德礼,就当先记知恩图报,可她满嘴的仁义道德,也不想想自己哪来的资格指手画脚。”
“妾这回又操着好心,办了坏事。”陶芳林叹一口气:“就怕顾宜人更要和我生份了。”
“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提醒你,一件是内苑的人事,你全听顾宜人安排,为的是杜绝内苑宫人窥刺泄密,另一件是我既在南京城真真正正的露了脸,接下来就少不得有官眷间的应酬,你也得按照顾宜人的交待行事,这节骨眼上,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你不是李氏,我多少还是相信你的,陶才人还算懂得何为大体。”
还算懂得大体的陶才人
心头蹿起的妒火险些没有烧穿天灵盖,脸上却只能是心悦诚服的神气,她以为她的演技已经足够高深莫测,却没想一双眼睛,那瞳仁里甚至都倒映出心头妒火的形状来了。
周王看得分明,不露声色。
而这一天傍晚,此时此刻,兰庭也回到了安平院,正听春归说起她刚看完的从京城太师府送来的家书,写信的人是二老太太,老人家还没忘了叮嘱春归别忘了继续精进琴艺,这让春归很惭愧,因为她这回南下连瑶琴都没有随身携带,早就把精进琴艺的事体抛去了九宵云外,不过这些闲情逸趣的日常事春归自然不会对兰庭说起,她说的是另一件事。
“几乎是咱们刚到江南,老爷便得调令,与夫人这时已然回了京城,二叔祖母说,老爷应当也会有家书寄达南京,确然是有一封,写的是让迳勿亲启,我便没拆,一阵后等吃罢了晚饭,迳勿自己看吧。”
安平院里不曾建设厨房,所以一日三餐只好等待“公派”,这会儿子饭菜还没送来,春归和兰庭只是坐在廊庑底喝着茶等吃的,春归没急着把赵大老爷的家书拿给兰庭拆阅,是她莫名觉得那封家书会影响兰庭的心情。
“老爷调职一事,在我预料之中。”兰庭先道。
春归只作洗耳恭听。
“老爷那性情,着实不大适合身居高位,当初皇上起复他为地方知州,实乃权宜之计,只而今局势已与当时不同了,江南事重,轩翥堂又已正式涉入储位竞争,老爷若仍治管一方,怕就算有尹兄协佐,也难以抵御四方八面的明枪暗箭,所以是我相求许阁老,谏言让老爷调职回京。当然,这样一来尹兄也可赶来金陵,相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