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副使,不过也享有奏文直达天听的特权,但当然兰庭就算上书,皇帝必然也不会仅仅因为一个逃脱的匪首那番自言自语,就采信兰庭再无证据支撑的述供,治罪魏国公郑秀。
说到底,兰庭并不认为自己的份量,胜过魏国公。
这也是魏国公敢于如此行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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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周王捉“贼”
便有亲卫之一姓甄名志辉的人,表示极其诧异:“虽说我和万埔植过去也算认识,昨晚就认出他来,不过直到这会儿还犯糊涂呢,
齐王竟然派遣自己的亲卫刺杀殿下,这岂不是故意把罪行公示天下?”
“这是因为齐王极其自大,定是想着他这回刺杀殿下乃十拿九稳,便是意外失手,万埔植也必定可以逃脱,要是殿下没拿住万埔植,就状告齐王有罪,齐王便反而能够咬定是殿下谤害他。”史舯冷笑道:“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非但他的计划不曾得逞,万埔植因伤重无法逃脱只能自绝,死他一个妻儿老小总还有活路,却让齐王成了百口莫辩!”
甄志辉又道:“但这证据也太显眼了,齐王完全可以说他并不知情,要么是秦王买通了万埔植刺杀殿下打的是一箭双雕的盘算,要么干脆诋毁是殿下‘贼喊捉贼’,要问我的看法,还当建议殿下以谨慎为重,莫急着弹劾齐王,横竖把这案子交给锦衣卫察办,等着圣裁便是了,得小心反被弹劾谤害手足。”
史舯盯着甄志辉,心说难道他就是齐王党安插的奸细?这小子也是从地方军卫中选拔上来,乃军户出身,指不定真会为荣华富贵所动投了齐王。
但史舯这时当然不会说破,只装作过量不支,起身说自己要去安歇了,却正是甄志辉自告奋勇要把史舯扶回营房,待避开闲杂,甄志辉就收回了手,笑着撞撞史舯的肩膀:“史大哥根本没饮醉吧,今日那番话,可是史大哥有意说给咱们听的?殿下是在怀疑亲卫之中出了奸细?”
史舯:!!!
“我也是事后才觉得可疑,万埔植哪来的消息知道殿下会夜袭山坳,才预先就在坳口处埋伏?我起疑后又一寻思,便品咂出咱们几个中,还真有个人似乎蹊跷,便是易拈槎,我们刚刚进入皖地,他便趁着一回采买补给外出的机会,硬是把我甩了,不知他去了哪里,事后他还说我贪图市集热闹没跟上,只不过当时我也的确被家卖杂货的铺子吸引,看虎头帽做得精致,史大哥是知道的,我这回跟着殿下离京时,我媳妇眼看就要分娩,而今也不知她生的是男是女,看见虎头帽就想起了老婆孩子,是准备挑一顶,回去后给孩子带着玩儿……总之当时我并没怀疑易拈槎,但现在想起他……那天反应也太强烈了,生怕我还有质疑似的。”
史舯没法断定甄志辉的话真与不真,只严肃的盯着他,却还不等史舯开口,甄志辉就已经伸过手腕去:“史大哥别为难,就先把我绑缚起来吧,横竖史大哥刚才那番话后,奸细一定会设法通知齐王早作打算,应对殿下的发难,今晚就会现形了。”
果然这晚三更时分,易拈槎便悄悄和青阳县衙里的吏员接头,被史舯当场拿住——原本可以当场拿住,不过史舯并没有惊动吏员,只是将易拈槎和他接头的行为看在眼里,悄悄知会了周王,当然,甄志辉也立时获释,而且受到了周王和兰庭的双双考核,从此便与史舯一样,从一个普通亲卫荣升周王殿下的心腹了。
周王对易拈槎进行了密审。
不用严刑逼供,易拈槎便老实认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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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尚存蹊跷
亲王府的护卫主要两种来源,要么是以勋贵子弟为主的京中禁卫,要么便是由地方军营选拔上的青年军卫,甄志辉与易拈槎便都属于后者,但像他们一样的亲卫其实鲜少能够获得周王的特别信重,说穿了也就是难以混上荣华富贵之途。
易拈槎原本也没有荣华富贵的野心,但人往往就会经不起忽然从天而降的诱惑,其实他还在京城的时候齐王府的人便暗中与他接上了头,也没要求他必须先行什么风险巨大的事体,甚至于压根没有先提要求,便给了他偌大一笔钱财。
诚然,要若是齐王直接下令让易拈槎谋刺周王,即便许以荣华富贵相诱易拈槎也不敢听令行事,他不是光杆一条,他有父母兄弟也有老婆孩子,他不用选择成为死士也照样能够不缺衣食,他不可能拉着一家老小为周王陪葬,荣华富贵固然诱人,但也得有命享受才具备价值。
所以易拈槎的任务只是为齐王提供消息而已,这不容易暴露,即便暴露至少还有机会免除诛连家人,承担风险与所得利益才足够吸引易拈槎动心。
万一齐王赢得储位,成为将来的九五至尊,赐奖功臣易拈槎就能彻底摆脱军户的低等门楣,有望跻身权勋豪贵的阶层,而齐王就算落败,他也未必一定会暴露奸细的身份,没有荣华富贵可享,至少还能够保持衣食无忧,哪怕最坏的情况,也就死他一人而已。
而易拈槎也当然明白周王根本不需要拿他个罪证确凿,他是奸细,价值就在身份的隐密,一旦暴露别说齐王根本不会保他,就算想保也铁定保不住——周王哪里会把他送官法办呢?只要察明了他是奸细,有的是办法让他死得顺理成章,也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老小。
所以根本不需要严刑逼供,易拈槎就承认了罪行,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膝跪叩拜,相求周王能够放过他的家人,不要斩尽杀绝。
“那就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你应该知道你现今的价值,只有让齐王相信你仍然未曾暴露,还能采纳你传给他的
消息,你对我才有用处,或许日后不仅仅是你的家人,本王连你的死罪也不是不能赦免。”周王不急着杀人。
把易拈槎交给锦衣卫,他的证辞其实还不如万埔植这具死尸更有份量,一个周王在自己身边揪出的奸细哪能让齐王认罪?倒越发显得周王迫不及待打算手足相残了。杀了易拈槎虽然简单,但就这么轻易放过齐王却不符合周王的性情,所以他才打算使用易拈槎进行反间计,日后能够发挥多少作用尚且难料,至少这回对于周王向皇上的陈情,就能起到些微效果。
这日当春归从兰庭口中得知了此事,便一语道破了周王的想法:“齐王得知他的刺杀失败,且殿下还会发动弹劾力求趁这机会把他彻底击败,当然不会束手待缚,他怕是等不及和成国公、袁箕等党徒商量,便会先行上书陈情,反称殿下意欲谤害于他。”
“自然。”兰庭颔首。
“可身在岭南的齐王竟能这么快耳闻发生在江淮之事,且及时作出应对,岂非此地无银?殿下--dangercen
又不曾上书陛下重惩齐王,宁国公与许阁老也根本不会干预锦衣卫办案,甚至殿下还会主动提醒圣上,刺客虽是齐王亲卫但未必就与齐王相干,比较起来,谁更像手足相残的罪魁呢?鉴于殿下虽遇险情到底安然无恙,且刺杀、劫掠两件案情牵连甚广,皇上多半不会轻断,只可能下令厂卫暗察,还不知能不能察出结果,更不知会不会重惩首恶,不过至少不会因为此案对周王心生猜忌了。”
兰庭这回光是颔首连话都懒得说了。
春归看他神色凝重,又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就过去挨坐着,拿走兰庭手中捧了许久的小盖盅顺手搁矮几上,侧着脸问:“皖地这一件件事发生得突然,但好在又都化险为夷了,迳勿这是在担心什么?”
“易拈槎说他是在京中就投了齐王,但一直也没收到齐王的指令,他是负责护送家眷去的南京,虽然知道殿下与咱们并没和家眷同行,直接住进金陵的吴王宫,可也没有把这件不知要不要紧的消息主动递给齐王。
直到这回殿下将他调来皖地随护,离开南京之前,吴王宫里才有人主动和他接头,告诉他一路上怎么递送消息,将咱们的行踪知会给齐王,所以齐王才得知了咱们是在皖地私访,并会经皖地入赣。”
兰庭说到此处,眉头更加紧蹙:“齐王设计在野狼岭伏杀,是因野狼岭为陆路入赣必经之地,此处人烟荒芜,便是白昼伏杀也不至于惊动青阳卫所,极易得手。所以齐王又遣人收买了青阳县衙的小吏,令易拈槎一旦抵达青阳县,便联络那小吏,小吏自会通知万埔植准备伏击。
结果却因魏国公插手,扰乱了齐王的计划,所以当殿下准备夜袭劫匪窝点时,易拈槎才会联络小吏送信给万埔植,把伏杀地点更改在野狼岭一带的坳口。”
兰庭干脆起身,缓缓的踱着步子:“易拈槎的这番供述符合情势发展,所以我相信他并无欺瞒,那么这其中便又浮现出一件蹊跷。”
春归困惑道:“什么蹊跷?”
“齐王乃是先知悉了咱们没从临安返回南京,还要继续私访下去的想法,才通知吴王宫的耳目恃机启用易拈槎这条暗线,说简单些也就是齐王有别的门路探知我们的行踪,先有了伏杀的念头,正好易拈槎这回又调用为殿下贴身护卫,通过易拈槎提供的详细路线,齐王最终决定在野狼岭动手!”
春归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了:“迳勿是怀疑咱们一方阵营,并不是仅有易拈槎一个奸细!”
“这是必然,还不值得我焦虑,我只是想到……”兰庭似斟酌一番言辞后才道:“知悉咱们并未回金陵的就那么些人,你我身边的人不会是齐王的耳目,也不会是张况岜一案前跟着殿下的亲卫,否则齐王早就能够摸清殿下的行踪,至少会通知唐李杜和卜观时两个党羽加强提防,可以说当我们涉足临安,必会惊动唐李杜和卜观时,莫说张况岜一案,就连费姑娘的命案怕都难以那样轻易就告破了。”
而另外的知情者,也就还有几个兰庭原本认为可以信任的,在南京任职的官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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