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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_10(2 / 2)

那会儿黄昏了,太阳像人,赶上交接班,也倦怠得柔了。沙晓瑜沉默的时间久到朱文龙以为她在哭,没成想腰上挨了她一记。又以为是打人呢,埋怨呢,朱文龙扭头,发觉沙晓瑜是在拍他衣服上踹上的那个脚印子。和田籽料上流光溢彩,沙晓瑜不能说笑模样吧,但至少没甩脸子,她说,行呐,我出来一趟得瞒着我后妈,本来也挺麻烦。捋平蓝裙子,蹲着系凉鞋纽襻,她咽了一口又说:“我穿的还是我最好看的一双鞋呢。”

要开门走了,朱文龙才不可琢磨地上前一扽,看见她噙眼里一汪泪水。沙晓瑜抡开他胳膊,梗着脖子,泪光盈盈地怒视他。女孩儿的眼泪调和倔强的恼怒,最能催化出女人的美艳,就那么一刹那的化合反应。也不怪都说人至贱,朱文龙被慑住了,才一咕噜栽进去。但他承认他这回怕了,没想到也不愿意到这步。人是到穷途,才最先窥见怯懦的神经。

朱文龙偏开头,“我说,你把孩子流掉,我家出钱。”

沙晓瑜消化了半分钟,下颌一下收紧,怒喊:“我他妈不干!”

毛豆今晚当时要没接住她呢,她这不就.......朱文龙突然就想。

雪点子往下飘的时候,兰舟柳亚东跟导辊车间门口蹲着嘬烟的毛豆何建明碰了个对脸。何建明外号儿就叫“精豆儿”,一眼认出龙虎那闷青色的腈纶校裤。他吐掉半截烟,拉着毛豆站起来,仓储保管似的大声问:“干嘛的?要找谁?”

“找传武的朱文龙。”兰舟接的话。

毛豆看眼何建明,何建明抱着胳膊,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柳亚东点头:“那行。”边绕开往前走,边瞄见仓门边上立着两个洋镐把子。

“哎!”毛豆展臂挡:“谁他妈你们让过了?!”

柳亚东一抬眉:“不不认识么?”

毛豆张嘴还想解释,何建明率先去拎了洋镐把子:“给他说个毛呢还。不让过就不让过,不想挨揍就劝你识点儿相。啊?”镐把伸出去一指。

打架这事儿忌讳一堆废话,挑明了就上。兰舟避开何建明上来的一镐把,柳亚东当机立断扑上去当胸一脚,俩都后悔怎么一路没揣上点儿碎砖破瓦。何建明毛豆净是些街痞的路数,乱拳,揪打,伸不直的撩阴腿,舍远求近地踢胫骨。武校规矩多,一味遵从章法来,兰舟柳亚东力道有余,野蛮不足,胳膊上挨实了几镐把。柳亚东一迳挡脸后退,何建明迫近;毛豆吱哇瞎喊乱耍镐把,脏指甲抓挠兰舟的喉咙,兰舟钳住他手腕往反方向撇,稍一吃劲,毛豆就屈膝嗷嚎。何建明算仗义的,镐把就势迎向兰舟。柳亚东挡到兰舟身前,展髋侧弹腿,一脚击中何建明上盘。

保护兰舟,柳亚东脑子里总没有收着力道的概念,滴滴答答淌点鼻血,何建明还算伤的轻的。毛豆扔下镐把跑过去蹲下,拽出袖子包着掌心,粗鲁地按上他口鼻止血,嘴里爆出男女生殖器,高亢地结合了柳亚东祖上八代。柳亚东是老广嘴下淬炼出来的,听人飚脏,他当放屁,甚至能辅以讥讽的挑眉。兰舟再拾起一根镐把站过去,这会儿就明显不公平了。

小雪转作一夜厚积的中雪,月色洇成如一的墨蓝。朱文龙不能理解,皱眉问:“你难道就想被你后妈打死吗?你不上学了?!”他这会儿才有意识,她十六。

沙晓瑜鼻水快成冰了,她比他镇静,说:“我拿掉也会被她打死。”

朱文龙想咆哮说我现在不关心被打死不打死,我要你把这个肚子打死你听不听得懂?!我他妈害怕当爸我害怕要跟你结婚我害怕要坐牢我什么都没想过都没准备呢!他的一点儿不值钱的自尊黏住他嘴巴,满心的惶悚,变成砸树上的一老拳。

沙晓瑜眼梢无限下撇。抬头又是那个眩惑过朱文龙的,泪光盈盈地怒视。她说:“你他妈就是个大骗子。”

柳亚东懒得结他梁子,才从朱文龙背后来了阴的。助跑高跳,搡倒反锁,麻绳取下来绕两圈,打死结。兰舟将尿素袋敞口,自上趋下把人套上。袋子是扎了眼儿的,憋不死人。朱文龙暴喝,挣扎拧动力道不小。兰舟用力按压他两肩,柳亚东用一膝抵住他脊梁,到他正脸贴住地,胡乱蹬飞一只武鞋,才算活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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