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点声吧!吓他干嘛。”焦丽茹按着毛领,荔枝皮的手提包摆在膝盖上,拽胡自强往里钻,“他就是嘴坏,你就坐后头,小心碰头。”结果梆当就碰了。胡自强捂着脑门嘶嘶直抽,焦丽茹哧一声笑了,“说了让你小心!”老苏啪上车门,哼哼说:“傻大个子讲的就是你。”胡自强至此有一丝愤怒,但被无措压制,从而呈现出一种僵硬。
“男孩子可以不多话。”焦丽茹一手按在他背上,“但不能畏畏缩缩。”这种教诲间的关系是很柔和的。胡自强挺腰,眨眼,轻轻点了下头。
老苏和焦丽茹的交谈多半掺了黑话,又是方言混杂,胡自强理解能力平庸,回味很久才明白出一星半点儿。老苏说,上次钓大鱼“黑子”小森心肠软成丝瓜瓤,对“粮食”不狠,不上嘴啃,不坐就等着饿死?老苏又说自己上次拦住他狠揍了一顿,断掉他一根肋条,揪着问他“扎金花”最后怎么不肯做“托儿”,怎么不肯跳出来指他出老千,养你吃喝,养你病妈,就拿你当水蛭,盼你吸干他血呢,你倒他妈给老子做起善人了。
焦丽茹点上南京,摇开窗缝,“怎么不肯?别说对那个小青年动了感情。”
老苏是支气管的顽疾,笑出来的是不上不下的怪调:“是说唦!我问啦,窝说小森诶,未必你跟阿迪一样是个玻璃货?未必你看上人家浓眉大眼啦?”老苏乐了半晌,才道:“伍翔都跟我讲啦!说小森那个狗东西,养‘猪’把自己腚眼门子都养出去了!我想不至于,小森那一身原始种的黑毛,条子又扎实,苕头日脑的谁捅他咧?伍翔倒笑我不识人,讲说这号事不从你长相分,1叫1,0叫0,天生的。”
“小森想跟他走?”
“倒想。小森么身份?篷子里的小水蛭小臭虫,人家么身份?赌红眼输掉裤头子也是北京的大学生,也是机关里端铁饭碗的。他莫想当现世宝哦,个下三滥去攀京少,演他娘的《西厢记》?”
“哪个公子哥一沾赌到最后不是人模鬼样的,你劝小森拎清楚。”
“是说唦,我把他锁了。”老苏打个方向,“我说爱什么爱?钓大鱼抽红利,养好你病妈,这叫你的明路。”
“你讲,可会是小森见到外头自由又漂亮了,他想上岸?”焦丽茹笑着问。
“上岸?”老苏猛哧,像车轮打滑,“这岸好上的?一屁股脏账就够缠他一辈子。他干,你跟邵老板就罩他一天,他跑,想拿他狗命的多得要排队,想横死他就试试。惯讲好人难做,我讲坏变好更难。”
“他要真心的,我能考虑考虑。”
“疯了你!”
胡自强的突然一阵咕噜,极亮极连贯,竟像串管乐之音,打断了两人交谈。焦丽茹愣两秒,猛地破功,仰上椅背咯咯地乐开,嘴里直哎哟喂。老苏嘴边都扬出一对儿括弧,说:“莫说老邵看中这傻大个子的苕?”
“纯真你懂吗?”焦丽茹笑得颤巍巍,快倚到胡自强肩上。
“苕就苕!大闷瓜一个。”
“老苏你停一下。”
对过有家糖炒栗子摊,圆砂裹着油润的毛栗,在摊主的大铲下翻飞,撒进去麦芽糖浆,香甜味贯穿一街两头。焦丽茹翻开皮包拿钱下车,买回来两纸袋,丢给老苏一袋,一袋给胡自强:“吃吧,按讲你这大个子了,恐怕还要抽,禁不住饿。”,糖炒栗子隔层纸袋也非常烫手,胡自强火燎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