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身边那个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杨克,论资排辈是个万年王八精,据说连谢怀都有几次喝多了拉着他叫他干爹。
老太监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抿嘴笑道:“劳烦燕将军跑一趟,请大殿下上塔。”
谁要见谢怀?小太子那豁出去了的三足鼎立有成效了?有人要送虎符来了?
燕于飞还没完全想明白,但潜意识里已经炸了一大片烟火,当即嘴都合不拢了,乐呵呵地把刀往三伦手里一塞,“你来挖,我跑一趟去!”
三伦才不管什么皇帝殿下杨大人的,反正他还没去过金陵,已经觉得满城都是卑鄙的权术弄臣。他满脑子都是宿羽陷身敌阵的糟心景象,不管不顾地刨了两下,挖出两个小铜罐子来,往怀里一塞,继续挖。
杨克细声细气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三伦抬了抬眼,狗胆包天地回答道:“别着急,要是有剩下的,都喂你们。”
杨克没懂,“啊”了一声。
三伦压根不想理金陵来的人,自己兜了一兜铜罐子,翻身上马就跑,隔着大老远就一边擦亮火石一边丢了一个出去,捂着口鼻喊:“头儿!”
宿羽正被人揪着脖子往地下撞,只觉得颧骨处一片细细碎碎的疼痛爆裂开来,闻声立即反手揪住了身后北济兵的衣裳,往鼻子上一捂,同时又被一拳捶在了额头上,顿时眼冒金星。
他仍没松手,鼻翼中充盈着污臭的血腥气,眼睛紧紧盯着漫天青蓝烟雾飘起,身上的人渐渐脱力,面孔上萦绕起了猩红的经络脉痕,终于嘶哑地惨叫了一声。
宿羽顶着脑袋快要裂开的尖锐痛意,抬刀将那块浸湿了血的衣料割了下来,捂着口鼻重新上马,夹了下马腹,从三伦手里接过两个铜罐子,又用手背擦了擦蒙住眼睛的血,“分头去看看各处还有哪里需要,自己当心。”
他跑出了几里地远,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业已钻入天空的青蓝烟雾。
那些轻盈飘起的青烟悬挂在天幕之下,就像十丈红尘挤出的一颗眼泪。
过了午时,天空中渐渐起了风。寒风洞穿塔身,谢怀在长宁塔的第五层顿住了脚,穿过塔壁上雕妆秀美的空洞向外远眺,只见垂直升起的青烟被午后的寒风吹得斜荡不定。
杨克说:“殿下,怎么了?”
要下雪了。金陵的雪和陇州的不一样,细碎得多,化得也快,就像窗口隐约的刻字,“空胜”。
谢怀缓缓地转回头来,继续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