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蔻闻言自然是心下欢愉,只回道“莫要太高看我了,我想我比你自然是不能比只那一手字便无论如何都不及。但你若当真愿什么都教,我自然是什么都愿学的。”
沉蔻语调虽带了几分疲懒,却仍旧是兴致颇高。两人边缓缓说着,边都解开了发带、叠好放在了一旁。
“可算幸好,你们没有什么规矩是不准人白日入眠的。”沉蔻虽困倦,却仍旧便褪着外袍边不忘调笑“不过也对,若是当真有这般规矩,但看你这样喜欢彻夜作画,也合该早就被劝退师门了。”
裴真意只笑道“彻夜作画这一点,我可根本及不上师父。”
她边说边接过了沉蔻的衣衫,动作轻柔地叠着,指尖细细抚平其上褶皱“师父但是琢磨颜料色粉的配方,都能三天不合眼。若是执笔之时有天时地利,那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师父三天都不见人影,却又未曾告诉我们是出了山去,二师姐便会带上水囊饭食,漫山遍野地骑着鹿去搜寻。”裴真意想起往事,一时不禁莞尔“最离谱一次,是二位师姐同我悉都出动,最终在一块三人高的石上找到了师父。”
“据师父所言,是走在路上时看见一只野猫儿。师父跟着它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来到那块高石前。似是因为看得太过入微忘己,师父便一步步跟着那猫上了那巨石,待到回过神时,那猫便一跃跳了下去,悠然离去,只留下师父被困在高处,难再下来。”
“有时回想起那画面,只觉得当时师父分明应当是尤为可怜。但事实是师父不但不感到半分委屈,反而还十分欢喜。”裴真意轻声说着,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这便是画者痴心。古时文同画竹,虽经酷暑寒冬亦不觉辛苦,反而悠然自得、意趣十足。此间情理,皆是如此。”
沉蔻素来喜欢听裴真意说话,好的、坏的,愉悦的与悲戚的,但凡是裴真意所言,她都不知为何尤其爱听。
于是眼下她便听得极为认真,末了点头笑道“你以为你便不是如此么上次好好的,走在路上说是要去找家店用午饭,只因为你在路上看见只漂亮公鸡,便驻足不动了,我在边上看了半晌也没看出那鸡究竟奇妙在何处,居然让你一看便看去了半个时辰。”
当真是疯了,沉蔻当时陪着裴真意在路边看了半个时辰的公鸡,饿得两眼发昏,却碍于裴真意面色严肃认真,居然就一直没提出异议。
今日听闻裴真意所言奚抱云往事,沉蔻再一时想来,便渐渐觉得这恐是画者通病了。
裴真意听她这样说,也知道是当时自己看得太入微,一时竟忘了去考虑沉蔻。她自知理亏,便格外心虚。
而眼下两人三言两语到这里,也开始渐渐沉默下去。
就在最后一点倦意也上浮、神思为梦境埋没之前,裴真意轻轻向前靠了靠,微微垂着眼睫靠入了沉蔻怀里。
鼻息间水香浮涌,浑然天成。昏暗里情思缠绵,好梦将至。
56.情人语
一梦清幽,满室寂寂。
待到二人再醒时,月色就已经穿过了香樟树隙,落上了窗前罗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