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确立场和继续装傻充愣之间,琴濯选择了后者,只是坐到桌前时,仍不免觉得芒刺在背。
桌上的鹅脚已经去了小半,杨大人吃得赞不绝口,见他们二人过来,连忙招呼:“连掌厨的都姗姗来迟,这鹅脚险些全进了老夫的五脏庙了,快来坐下!”
这鹅脚连炸带焖,琴濯做了足有快两个时辰。炸过的鹅脚带着微微的酥脆,后又经过焖煮,有一种微胶的口感,吃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舔嘴唇。
听到杨大人的夸赞,琴濯拿起筷子微微扬起笑意,“之微也最喜欢这道菜,我在家里常做给她吃,她如今人在陈州,也不知道如何了……”
琴濯说着,脸上不禁涌起一丝担忧,这在杨大人看来并无异常,还劝道:“大侄女不必太过忧心,文汐是老夫信得过的,早先老夫就觉得他们办事很有默契,如今能在一处当差,必然能所向披靡!”
“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琴濯重新打起精神,有意无意地便把话题都引在了孟之微身上。
对于这些有能力的后辈,杨大人向来很欣赏,一说开就停不住话匣子了。
黄鹤风听着左一声“之微”右一声“微微”,悄悄看了下薛岑的神情,最后还是决定安分点啃自己的鹅脚。
皇上的心里正打雷闪电呢,他还是暂时避一避为妙。
这满桌上,也就黄鹤风了解薛岑心情。薛岑看着跟杨大人相谈甚欢的琴濯,口里提到的除了孟之微还是孟之微,心里那壶醋好像都煮得沸腾了起来。
原本喷香的红焖鹅脚,薛岑也觉得没了滋味,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酸的。
倒是琴濯借着说话的热乎劲儿,渐渐忽略了薛岑扰人般的存在。
她本来是想借着提起孟之微给薛岑敲一下警钟,让他明白自己是有夫之妇,且她的夫君还是他信得过的臣子。不过琴濯如今倒是觉得,孟之微不仅是个很好的由头,也是个十分管用的良药,说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心也不慌了,脑子也不乱了,就着红焖鹅脚还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饭到中途,薛岑先行回了房。
他一走,琴濯觉得周身的气氛都轻松了起来,心里冒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种让人吃瘪的雀跃。
不过孟之微将来的升迁还是得靠着他,琴濯也不想把人憋出病来,体贴得提醒黄鹤风厨房里还炖着桂圆莲子汤,过会儿可以给皇上端去。
黄鹤瞬间觉得她就是降世的观音菩萨,本来正跟程风商量今儿晚上小心伺候,如今有这桂圆莲子,倒是比什么都有用。
等琴濯回了屋,黄鹤风就急急忙忙端着那桂圆莲子汤去敲开了薛岑房门。
房里只有桌面上一盏灯,照着四周散乱的书籍,诸子百家、通史野话薛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手里拿着本心经,想借以其晦涩难懂的文字,消磨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
“这里灯火不明,皇上也别太熬眼睛了,喝些桂圆莲子汤,早些安置吧。”黄鹤风把书籍整理齐整,把汤盅放到了薛岑的手边。
“端下去吧,我又从不喝这些。”薛岑拿着茶杯起身,照旧捏了一撮苦丁。
反正他现在是尝不到半点甜,还不如就吃这苦来得实在。
薛岑沉沉叹了口气,又觉得喝到嘴里的茶苦得发酸,了无意趣地放下了杯子。
茶杯磕碰的声音在屋内显得很突兀,黄鹤风更加小心,把桂圆莲子汤往桌子里边推了推,道:“这桂圆莲子汤是夫人特地熬的,说是养心宁神,大有益处,皇上不妨尝一两口。”
黄鹤风这话成功吊起了薛岑的胃口,他回到桌前看着汤盅里清淡的汤水,也没怎么打主意,很自然地执起了汤匙。
薛岑倒不会认为黄鹤风是为了让他开心而哄他,毕竟琴濯现在是掌厨的,这些汤汤水水的船家妯娌可不会记得,不过要说什么“特意”就是夸大其词了,他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秉着不浪费的精神,薛岑还是将汤喝得一滴不剩。黄鹤风端着汤盅出去的时候,也肉眼可见地露出满脸松快的笑。
船只安静地在夜晚的河面上缓缓穿行,风也一日比一日刮得冷,众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出来甲板上散心,兀自安睡。
直到半夜的时候,琴濯在一阵嘈杂响动中醒来,正起身穿衣,听到程风已到了门口通知:“夫人?夫人可醒了?船家说船漏水了,要快些上岸!”
“我知道了。”琴濯先回了一声,睡意还纠缠着神志,有些晕晕乎乎的,对危险也不是特别敏感,只是犯迷糊,“好端端的怎么就漏水了?真倒霉……”
如今正是半夜,天上的月亮清冷冷地挂着,好像结着一层霜。
琴濯把自己打包得严严实实出来,还是被兜头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船家已经将一些器物搬到了岸上,正在转移厨房的粮食。
琴濯看人都在忙活,也来不及问原因,搓搓手进去把被褥都包了起来,正抱出船舱就被薛岑一把抓了过去。
薛岑右手间还抱着一个大包,下巴冲她扬了扬,“杨大人在岸边的帐篷里,你先过去。”说罢也没多停留,随船家一起搬东西。
琴濯不想干站着,可她拿什么都会被薛岑一手捞过去。船舱底下已经开裂进了水,船身微微倾斜在一侧,人在甲板上不好走动,愈发忙乱。琴濯不好挡道,只能泄气地去了帐篷里。
显然船家也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状况了,第一时间就把要紧的东西搬了下来,又在岸边干燥处支了个简易挡风的帐篷,里边生着炉火,尚且觉得暖融融的。
只是还要抓紧时间腾挪其他东西,帐篷只来得及搭了一个。杨大人在半夜被薅起来,也是精神不济,抱着棉袄缩在火炉前,挪都不想挪。
琴濯进来把帘子掩好,看到帐篷两侧支着木板,被褥都铺在上面,想是今夜得睡在此处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夫还是第一次在这天气里扎帐篷打地铺,要没有这炉子怕是都挨不到明早上。”
琴濯看他如此怕冷,把炉火拨旺了些,“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若能借宿一夜也好。”
他们尚且不要紧,只是杨大人上了年纪,就算是有炉火,这帐篷毕竟不经风雨,着了凉就不好了。
琴濯想毕也不欲耽误时间,又怕自己不打声招呼走了平白惹众人担忧,干脆去跟薛岑把程风借了过来。
薛岑听她要去找借宿地方,把手里的包袱交给程风,“我去。”
“皇上一个人去也不妥,还是让小风公公也跟着吧。”琴濯又从程风手里把包袱抱了过来,一副自己揽下重任你们大可放心前去的样子。
薛岑顿了一下,看着琴濯抱着包袱努力实诚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怀疑她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