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起身去后院回拨:“尹大少爷,怎么突然找我?”
“今天你生日,我想问你要不要来都林,包场开个派对玩一玩。”他说,“全部费用算我头上,只要你同意,保管帮你安排得热热闹闹。”
这人总有办法让我乐出声:“又不是过八十大寿,你还打算请个仪仗队来?我要热闹做什么,在家吃碗长寿面,正好清净,也省得麻烦。心意我领了,多谢。”
“卖我个面子呗。你一天天深居简出,多少人想见一面都没辙。我要是把你请来,多有意思。”尹文君顿了顿,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人都是贱骨头,越看不着越往玄乎了猜。知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只差编排你是狐狸精下凡,把宋城杨沉迷得兜兜转,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挑了挑眉:“这就离谱了。我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上学工作也没离开京城,认识我的人不少,还能信这种瞎话?”
“认识你的人是不信,不认识你的人多了去了。”他笑道,“来不来?一句话的事,我亲自开车去接你。听听关于自己的传说,不比在家窝着有趣?”
这份邀请固然热情,我可没忘记身边的另一尊大佛,只好拒绝:“今晚真不行,抽不开身。况且,我也不在自己家。”
“噢!是我忘了。”尹文君是何等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刚才在兴头上没反应过来,眼下立即会意,从善如流道,“没关系,改天也一样。你忙你的,有空随时联系我。”
等电话挂断,我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宋城走到我身边才回神。
“怎么?聊得不愉快?”他低头问我,眉眼被夜色模糊,依稀勾勒出温柔轮廓,“好不容易看你笑一下。”
我说:“这话讲的,活像我是个深闺怨妇。”
甫一出口,自己先愣了愣。我从未这样同宋城对话,都怪尹文君,跟他没遮没拦开惯了玩笑,调笑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出来。
晚风携着未消的暑气,拂上皮肤也微热。宋城对我微笑,宽大干燥的手掌抚摸我发顶:“俊彦,在我眼里,你怎么样都可爱。”
他总在床上说我可怜可爱,导致现在被他这样夸赞,我的呼吸便有点不稳。宋城抬起我的脸,烙下一个深吻,空气被侵略性极强的唇舌夺走,我几乎要溺毙在他怀里。
一吻结束,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肯定满脸泛红。
“晚饭做的全是你爱吃的。”他在我额头亲了下,“咱们俊彦品尝一下,看看我厨艺有没有退步。”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被他牵着手回到屋内。
宋城做饭的水准一向高超,色香味俱全。以前拿菜市场最便宜的食材,他也能靠着掌握不同调味料的用量,炒出滋味十足的家常菜,更不用提现在。
总结起来两个字:好吃。
我夹了一筷子拔丝山药,咽下去后齿间还残留一点甜蜜。上回他做拔丝红薯,我在旁边看,脑子一抽,问他可不可以做不拔丝的红薯。他错愕了半晌,忍俊不禁道:那不就是炸过的红薯块吗?
坐在对面的宋城忽然用手成拳挡在唇边,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他眼含笑意,分明是也想到了此事,试图忍住不笑。
我说:“不用装严肃,想乐就乐。我那天没睡好,晕晕乎乎的,所以犯了傻。”
他双眼深邃,眉峰线条硬朗,不笑的时候几乎有些冷厉,笑起来便瞬间柔和:“我记得有一次冰箱空了,没东西招待你,得临时去买菜。走之前怕你肚子饿,我想着先弄点什么给你垫垫胃。万幸还有两个苹果,熬糖浆也不算费时,着急忙慌地做了拔丝苹果,端给你做零食吃。”
我回忆起那时场景,宋城如何在厨房忙里忙外,处处掩饰困苦的生活处境,不由心情复杂,低声说:“那是……很久以前。”
他顿了顿,点头道:“有四五年了。”
又自言自语似的说:“还和发生在昨天一样。”
尽管他开口时只是微笑,没有叹气,我却直觉那句话里含着一声深深叹息。
我岔开话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和他聊起近日的社会新闻。晚饭结束后,我原本准备帮忙收拾下碗筷,宋城拦下我:“这些会有人清理,不用管它。俊彦,你跟我来。”
我的表情十分茫然:“有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大脑开始疯狂思索,难道杨沉那边不慎走漏了消息,让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赵家提前对侯家动手了?不,时机还没成熟,起码要等到陆长柏垮掉,不能给侯广岳的走私生意提供资金之后……
他弯了下眼睛:“暂时不能说,不过可以猜猜看。”
径直走向书房的这段路上,宋城没有再透露什么信息。我心想情况大约不至于糟糕透顶,否则他也不必等到吃完饭再说。
倏忽间灵光一现,我停下脚步,恍然大悟后恨不得拍自己脑袋一下: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直冲错误的方向钻牛角尖,竟生生无视了这个最接近现实的主题。
他刮了下我的鼻尖:“想什么呢?在门口愣了半天。”
我讪讪一笑,迈步进入书房。
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风格以庄重大方为主,我粗略扫了一圈,正准备收回视线,忽然注意到宽大书桌被一层玻璃板覆盖,下面压着一幅书法作品,字迹格外眼熟。
见我盯着那处,宋城难得的有些窘迫,低声道:“这……是你在金城写的字。我觉得漂亮,收在那里,时不时看看……做个念想。”
光是听他说,我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走近两步看清写的是什么后,顿时勾起那段遍体鳞伤的记忆。
一首没写完的《凤求凰》。
落笔时我还坚信,他真的爱我。
字幅不大,有些折痕与边角破损,大约曾被人多次拿出又放回去。我垂下眼睑,笑着说:“以前的字写得挺好,现在不能了。”
宋城的脸僵了一瞬,闪过一丝难堪神色,右手无意识地来回抚摩食指关节。每当他焦虑不安便会如此,这个小习惯倒这一直没改掉。
“当时我想有件你的东西在身边,才把它带过来。搁了几年,忘记你不愿意再看到这些……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伤心。”
我摇头道:“一幅字而已!我没小心眼到这份上。可惜再也写不了,不然你喜欢,可以多抄几张送你。谈正事吧,找我要说什么?”
再次直面过往,我发现有些事本应该刻骨铭心,可现在只模糊知道那时候很痛。
很痛?有多痛?我不记得。
他缓缓扬起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现在恐怕不合适了。”
果然,被我猜中他要送我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