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岁撇过头去,哽咽不出声。
许久之后,她脱下自己的黑色毛呢大衣罩住祁柚小小的身体,一边将她扶起一边说:“你妈妈变成了星星,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只是没有办法和你说话。我想她要是看见你为她这么难过,应该也很伤心,所以柚柚,你和哥哥都要振作起来,只有你们过得好,妈妈在天上才能安心,知道吗?”
祁柚看着她,半信半疑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擦干了脸颊上的泪。
徐知岁让祁柚带她回了房间,找出干净衣服为她换上,又将她乱糟糟的小辫子拆开重新梳理。一番打扮下来,小姑娘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灵动。
等她们从楼上下来,丧席已经开始。
祁燃依旧跪在灵前没动,保姆过去喊了两次,他没有反应,整个人好像没了生气。
他的状态着实让人担心,徐知岁心里焦急,又怕自己说话祁燃听不进去,想了想,弯下腰在祁柚耳边低语。
“知道了。”祁柚听完,点点头,松开她的手朝祁燃跑去,扑进哥哥怀里将徐知岁教给她的那些话嘀嘀咕咕地复述给他听。
徐知岁在裴子熠的催促下入了席,一边吃菜一边留意着兄妹俩的动态。
许久之后,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祁燃突然回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徐知岁错开眼,若无其事地埋头喝汤,心里却兵荒马乱,不知道小祁柚有没有将她供出来。
翻来覆去纠结了好半晌,再抬眼时,祁燃从蒲团上站起来,低头拂了拂褶皱的衬衣,牵起妹妹的手朝他们走过来……
“我饿了。”
这是祁燃这几天里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来的突然,以至于在场的人有些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徐知岁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将空位让给他,又默默换了个一套新餐具。
祁燃入座在她身旁,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徐知岁颔首,轻声回应,目光悄悄扫过他的侧脸,见他振作,默默松了一口气。
宋砚和裴子熠终于回过神来,一个给他盛汤,一个给他夹菜,在座的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裴子熠拿手肘撞了下祁燃的胳膊,笑骂:“靠,你终于活过来了,吓死老子了。”
祁燃抿了抿嘴角,似乎是想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却只是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悲痛。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给我点时间。”
闻言,裴子熠和宋砚交换了个眼神,都没再说话。
酒席匆匆结束,众人乘坐大巴去墓地,将舒静的骨灰安葬了。
祁盛远抱着亡妻的遗像走在最前面,祁燃牵着祁柚跟在他身后,送葬的队伍有十几米长。
祁燃的爷爷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腿脚不利索,支着拐杖驻足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大巴刚驶出小区,天空开始飘雪,纷纷扬扬且越下越密——今年帝都的初雪来的格外晚。
祁燃推开车窗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他的掌心悄然融化,凝成晶莹的水滴。
他妈妈生前最爱下雪天,如今她要走了,雪花也来送她一程。
道路落了积雪,大巴不得已放慢了车速,达到郊外墓地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落葬仪式由祁盛远亲自主持,发言时他几度哽咽,祁柚和她的外公外婆在一旁头抱头哭得喘不上气。
祁燃死死盯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悲莫大于无声,眼前一幕幕、耳边一句句都在提醒着他,从今以后他没有妈妈了。
所有的流程走完,天色已晚。祁盛远送宾客去停车场,大部分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但徐知岁必须赶去补习班那边上晚自习。
一个小时前,她收到周韵发来的短信,说今晚下雪她会开车去补习班那边接她,要她下了课别乱走在门口等着。徐知岁不想自己逃课的事情被发现,所以选择打车先行一步。
她和裴子熠宋砚打了声招呼,又跑去和祁盛远告别。
“这么着急吗?”祁盛远得知她要先走皱眉迟疑,“可是这块儿偏的很,怕是不好打车。”
他想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让祁燃送你,从墓地出去得走好一段路才能见着车呢,你一个小姑娘不太安全。”
说话间,他招手将祁燃叫了过来,“小燃,你同学要打车回去,你去送她一下。”
“好。”祁燃双手插兜,答应得很痛快。
待宾客全部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后,祁燃领着徐知岁从小路出去。下山的路多石阶,石阶上积雪成冰容易打滑,徐知岁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祁燃十步一回头,见徐知岁没跟上就站在原地等她,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个关头,徐知岁本不想麻烦他的,但这边实在偏僻,周围又都是墓地,她一个人走夜路实在有些害怕,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出了墓园,终于走上平坦大道。这边鲜少有人来,马路上只有几道深刻的车轮印,更别提行人,白雪覆满山头,道路积雪没过脚面,踩上去又松又软咯吱作响。
两人都没打伞,徐知岁一抬眼就能看见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忽然就特别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几分钟后,祁燃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
“今天……谢谢你。”他的声音冰凉,夹杂在这寒冷的风雪中格外清晰。
徐知岁愣了一下,不知他的谢从何而起,“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是说,”祁燃顿了顿,抬眸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帮我安慰祁柚,她和我说的那些话,也是你教她的吧。”
“这个啊。”祁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徐知岁脸颊微热,她强作镇定将碎发挽至耳后莞尔一笑,“没关系的,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我也希望你能早日从悲痛中走出来。”
这话一出,祁燃停下了脚步,等徐知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后了自己两米远。
她想问他怎么了,一回眸却看见他垂头站在雪地里,脸上是与跪在灵前时如出一辙的哀痛。
她开始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这茬的,看见他难过的模样她也心疼到无以复加。
过了好一会儿,祁燃终于深吸一口气沙哑出声:“我那天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我爸说她走的很痛苦,一句话也没留下,只是看着他一直哭一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