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们总是以为已经替我做了最周全的计划,给我选的都是天下间最好的。可是评判标准呢?您是为了许氏活着么?我该为了许氏和千亿家产活着么?我就不能单纯的只是我自己么?就不可以喜欢一个并不符合您标准的结婚对象么?母亲,是我娶老婆。”
邝夫人不甘心的质问:“那好啊,你说,你以为什么是好?锦衣玉食的吃穿,没有上限的零花,想尽办法送你读书,为你铺平前路,为你搬开阻碍,我做这些都不够么?”
“不是不够,是太多了!您想的越周全做的越多,给我的空间就越小越没有我去发挥创造的地方。我本来就不聪明,从小除了听从和接受,做什么你们都觉得不对。您总说希望我轻松快乐,可我并不能因为您做的这些事情而感觉轻松快乐。”
许多颜激动的说道,“您知道么,我记性一直不太好,但是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忘记。比如9岁的时候被困在黑暗之中的那三天。再比如6岁的时候,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跟人学习折纸飞机,总算折出了一个能飞的比较远的。兴高采烈拿给您看,您却觉得那纸飞机折痕歪七扭八,装饰图案画的不知所谓颜色搭配也很难看。您说别人家三岁小孩就能比我折的好,您并不在乎它能不能飞。您当时嫌弃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后来我再没做过什么手工。”
邝夫人霍然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将已经泣不成声的儿子搂在怀中,不在乎他的眼泪弄湿了她洁白昂贵的衣物,留下水渍折痕,也不在乎他如此的失态。
她只是宛若他幼小之时、尚在襁褓之中,她还那么单纯什么也不想,就只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也还不会说话,但他知道她是妈妈,他吃饱了便会无忧无虑傻傻笑着看着她,她也满心欢喜看着他。只因为看着他的笑,她就会开心。
若是他哪里不舒服,他就只会哭,哭声止不住。她手足无措将他抱的更紧,就像今天这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便能渐渐安静下来,趴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
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呢?是她发现他比别的孩子笨拙的时候么?还是她为了得到更多得到更好的,打着一切为儿子的名义,却不知不觉与初心背道而驰?
邝夫人承认,她喜欢权势,喜欢事业,更胜过她的男人。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那是比舞台更大更旷阔的天地。一旦她站上去了,又怎么能后退?前有荆棘,后有虎狼。她若不披荆斩棘,不逼着自己硬下心肠,她怀中的儿子就会受伤。
可她的儿子终将长大,不会永远在她的怀中。
“母亲,我知道您对我的好。可是这一次,能不能把我放开一点点?”许多颜在哭了许久之后,才低声请求。那声音很小,细弱蚊蝇,带着一点点怯懦与试探。仿佛只要母亲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意的迹象,他就会改口一样。
邝夫人站起身,将她的儿子放开,再一次坐回对面的沙发里,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借此平静心态,认真问:“你看上的那女孩,有什么好?”
“她啊……”许多颜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那年夏天在医院里遇到的学生妹,唇角不由自主弯起一个弧度,这样一个小小的细微变化,让他整个人的哀伤之色退去不少,娓娓言道,
“……她为了救爷爷尽最大努力奔波,她那时候还没上高中呢,她家也没有大人,面对巨大困境独立承担,她居然一点不沮丧,那么有主意,抓住每一个机会。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束光,明明那么不幸的她,却还是闪闪发亮,坚强而耀眼。我以为我当时只是羡慕她,觉得她有我没有的,不甘心吧,我一直这么笨反应慢,直到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是心动的感觉啊。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姓字名谁,是什么出身。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但我也难得很清醒很克制,没有贸然闯入她的生活。”许多颜望着母亲,真诚问道,“母亲,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体验一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呢?”
“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惦记她了?不是因为她长的像珍妮李,而是珍妮李长的像她?”
许多颜貌似乖巧点点头。
邝夫人却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这孩子绝对心里还藏着什么事没说,偏偏面上不露丝毫破绽,装作单纯不设防的傻样貌似和盘托出了所有打算,其实呢,哼哼,知子莫若母,若不是他亲妈,估计就被他骗了。
第53章 事出必有因
张张被请去了一间屋子,面前桌上摊开来的都是那位老爷子的私人物品。她略一思量,如果每一件都摸一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刑侦高人盯着,她的异常之处被发现的风险实在太高,于是她舍弃了其他一目了然的单件物品,而是先将一个像是手工缝制的钱袋拿了起来。
这种廉价的小包,有个塑料拉锁,可以用来装小件洗漱用品,也能用来装钱。早几十年的时候,物资贫乏,中老年人出门随身戴着个放钱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的。有的是塑料口袋裹几层,有的是软包牛奶口袋洗干净的那种,手巧的挂历纸折叠做个风琴口的硬质钱包,也有讲究的是用花布头自己缝一个还能绣个名字,特别有范。
张张的爷爷有这样的一个自家缝制的钱包,不是拉锁的而是盘扣的。那是张张小时候上劳动课跟着老师学了手工之后,一时兴起给他做的。用捡来的布头和旧衣服上拆下来的盘扣,针脚歪歪扭扭,样式土里土气,还不如垃圾场里人家丢弃的那种千奇百怪的小包。
可是爷爷夸她手巧,坚持了好多年一直用她给做的那个随身带零钱。终于她帮人代写作业赚了一笔小钱之后,给爷爷买了个正经的钱包。那个钱包是路边摊五十块买的,看起来像是皮的其实是人造革,上面还有伪鳄鱼标,乍一看很是气派,其实也就是低劣的廉价仿品。
爷爷依然很喜欢,说没想到这辈子能用上孙女给买的簇新的钱包。而之前张张给缝的那个终于光荣退伍,被爷爷保存在了放存折的铁匣子里,珍而重之。
张张于是明白了,亲人之间的关爱,并不在于礼物的价值本身,而是那份承载的心意,愿将快乐与亲人分享,才能收获到更多的快乐。爷爷捧着她送的礼物开心的笑容,她这辈子不会忘,那就是幸福的滋味。
但是有钱人家应该不会是这样了吧。金山银海见惯了,无论是颜少还是郝景给买的那么多昂贵礼物,在珍妮李看来都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大多数都没有打开过。珍妮李,图的只是颜少那个人,那个人的心啊。
张张努力收拢了发散的思维,很自然将眼前这个特别的钱包拿在手里,拉开拉链。
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拿了出来,有钥匙、身份证和几张零钞,都已经摆在边上。这个钱包里空空的。
张张问:“那位老爷子说了这个东西的来历么?”
一个中年女警回答道:“这个是焦老爷子主动上交,我们将里面的物品都拿出来了。刚才检验科查过,除了身份证是假的,其余各种都是比较常见的物品。包括这个钱包也是家缝制的,不像是哪里出品的样子。”
张张看了一眼桌子边上的身份证,上面是老爷子近期的照片,不过姓名是王大力,并不姓焦,除了性别,其他内容估计也都是瞎编的。她用眼睛反正是看不出这身份证是真是假。于是借机好奇的拿起了身份证左看右看,嘴上还问道:“哦,这个看起来好真,你们用什么器材检验出是假证的?”
女警哈哈一笑道:“这张造的很地道,早几年用肉眼还真看不出来。不过呢这焦老爷子有案底,一按指纹再对照身份证上的这些内容,显然证件是假的。哦,别担心,科技发展了,宾馆、火车站、高速路进出等等地方也都有更方便的查验机器。人证合一,很容易辨认。”
张张摸那个假证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画面。
用假证的视角,张张看到一个额头有疤的中年汉子正伏案造假证。四周的场景像是一个小作坊,台面上摊开了各色的纸张和工具,显然是个专门做特殊证件的手艺人。
张张看到了一张尚未完工的车牌:京fxxxxx,牌号很是清晰。她忽然想到这个团伙出门,如果带着老爷子,老爷子又用的是假证,肯定飞机火车走不了,只能是陆路自己开车。车子不一定是他们的,偷一辆租一辆套换个牌子,掩藏身份也是有可能的。
张张便问道:“焦老爷子将钱包主动交出来,还说了什么没有?他证件既然是假的,会不会某种暗示?比如造假证的还帮他们造了别的东西。”
杜队长接话道:“没错,焦贺说了让我们查一下他这些东西。他说刚开始他被那伙恶人看的很严,真的身份证给扣了,发了他这个假的。他也一直不知道他的亲孙子被这帮人拐到哪里去了。每个月只有他完成了交代的事情,才能与亲孙子通几分钟电话。”
张张若有所指的说:“这造假证的手艺挺厉害呢,不知道是何方高人,估计能造好多种类的假证照。对啦,如果是□□什么的,道路上的监控能辨认么?”
中年女警解释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如果不知道车牌的具体号码,光是看监控对一闪而过的车子的确比较难发现□□。但是拿到车牌之后,再想鉴定真假还是可以办到的。”
张张一脸受教的样子,又将空空的钱包翻来覆去“看”的仔细。用钱包的视角,她能看到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正笨拙的用针线缝钱包上的拉锁。应该是个孩子的小手,左手背有一片仿佛烫伤的疤痕。
老爷子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乖孙啊,你别缝这个了。这都是小女孩的玩意。爷爷给你买了个玩具□□呢。”
小男孩回答道:“爷爷,我喜欢做手工。我长大了也想像爸爸和爷爷那样,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修理,继承咱们家的修理铺。”
“你爸正经修车、修锁配钥匙的,你学那个也行。这种缝缝补补,小孩子做着费力气。”
“爷爷眼睛都花了,爸爸手粗糙的总刮到线。我学会了就能帮你们缝补一下了,不是挺好?”小男孩不以为意,还兴致勃勃问,“对啦,爷爷,什么时候教我制陶?爸说您最在行那个。”
老爷子却突然长叹一声:“制陶啊做瓷器什么的,爷爷已经好多年没弄了。这个你们还是别学了,没用!商场里卖的碗碟不是挺好的,也不贵。乖孙啊,等你再大点,爷爷教你绘画和装裱。你爸太笨,画的太次,你若从小练练,兴许能行。这个比修车省力气也文雅,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
画面一转,老爷子和父子两人的面目都一晃而过。一开始张张还怀疑过那个做假证和□□的中年汉子与老爷子有啥关系,这时看面目,那疤脸汉子显然不是这一家人。也许那个做假证和□□的疤脸汉子,就是老爷子提示的线索呢?可这个信息该如何表达给警局的人知道,又不暴露自己的异能呢?
“焦老爷子擅长古董造假,是不是也有什么人在行业内做假证什么的鼎鼎有名的?那个团伙从西北一路千里来帝都,没点护身符,怕是走不通的。”张张委婉提示了一句,又问,“杜队长,是不是焦老爷子只说了孙子被人拐走,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能联系上么?”
杜队长先是吩咐人从造假证那个线索筛查一下可疑目标,然后又简要回答张张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存疑的地方。焦贺的孙子焦利被人绑架之前,他儿子焦朋去了东部沿海的b城找媳妇,结果失踪了联系不上。”
“这事我能多问一句么?”张张解释,“我家就是b城的,万一是我以前认识的人,与焦贺的亲属有什么瓜葛,也未可知呢。我本人只在帝都古玩城才第一次见到焦老爷子。而他却非要见我,事出必有因。”
杜队长让人将焦贺的一些材料拿了过来,递给张张。涉密涉案的一般不会给外人看,拿来的这些都只是常规的家庭关系介绍,和与今日这事有可能的问题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