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小一根狗尾草,黑灯瞎火的夜里,也不知道沈铎是怎么从草丛里翻找出来的。
“你知道这草的意思吗?”任勤勤轻声问。
沈铎仰着头,英俊的面孔带着脉脉温情,说:“我喜欢你。”
任勤勤只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切。
她走过去,坐在沈铎身边。
沈铎的衬衫被酒水打湿了大片,紧贴在胸口,一股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还行吗?”任勤勤问,“喝到哪个程度了?是要对诗呢,还是要对唱?”
沈铎既没有出口吟诗,也没有放声歌唱,只是默默地看着任勤勤。
那眼神,就像月下万里清波的海洋,蕴藏着无数不可诉说的情绪。
“是我呀。”任勤勤伸手在沈铎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沈铎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掌总比任勤勤的更温热些,衬得她指尖微微凉。
沈铎一开口,酒气更浓,吐字也比以往慢了许多:“你今晚过得怎么样?”
“哎……”任勤勤笑了笑,“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开心。”沈铎望着星空,“师哥终于要结婚啦。十五岁认识他,一起出海、练功、打架、喝酒……从今往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不孤单了。”
思维这么清晰,似乎又像没醉。
“感觉怎么样?”沈铎问,“和他们一桌吃饭。”
任勤勤不由得笑:“你当年就和我说过,等哪天我真的上了那张桌子,就会发现,一桌吃饭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套路的交谈话题,虚情假意的寒暄,趋炎附势的笑脸。”沈铎说,“不论有钱没钱,不论高低贵贱,都一样的。真正能让你感到舒适、吃得开心的餐桌,只坐着你的知己亲友,以及爱人。”
盛夏的深夜,虫儿在草丛里低低鸣叫。池塘里长满了水毛茛,开着鸡蛋似的白花,一朵朵盛满皎洁的月光。
远处的会所里,有吉他声隐隐飘来。
沈铎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额角。
他眼中的锐气也被酒精冲散,整个人都变得迟钝、绵软,像个孩子一样无害。
任勤勤问:“你当年看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沈铎缓缓摇头。
“人向往更好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生来就拥有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来没有体会那种求而不得心情。直到遇到你,勤勤。你身上那一股理直气壮地去争取的劲儿,真新鲜呀。”
任勤勤目光怔忪。
“果真……”她呢喃,“只有你看到了呀……”
沈铎不解。
“我心里的那一团火,只有你看见了。”
沈铎明白了。
“今天的客人们看我,看到的不过是我光鲜的衣着和头衔,看到的是那一团团缭绕的烟。徐明廷追求我。可我要还像当年那么寒酸卑微,他还会向我表白吗?”
任勤勤哂笑:“烟雾下的那一团火,那个最赤诚的、最本质的灵魂,徐明廷没有看到。而我想找的,是个能看到我心火的人。”
沈铎歪着头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神情出奇地温柔又伤感。
就在任勤勤以为沈铎又掉线了的时候,听到他问:“勤勤,我对你好吗?”
“好!”任勤勤发自肺腑地感叹,“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那么,”沈铎又问,“你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那一瞬,任勤勤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滚烫的手穿透她的胸膛,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脏。
原来,这就是爱情真正来临的感觉。
灼热,酸胀,痛楚,窒息,然后,才是回甜。
原本寂静的夏夜在这一刻突然躁动喧哗起来。
水声,风声,虫鸣声,都以咚咚的心跳为节拍,奏响了一支小夜曲。
任勤勤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喉头滚烫,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喏。”沈铎将那支小小的狗尾草递过去,“给你。”
任勤勤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眼眶滚烫。
七年前的剑河上,她随口对这个男人说,向喜欢的人表白,要送一根狗尾草。
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勤勤,”沈铎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就像夏夜的风,“你知道吗?你需要我。而我正好需要你对我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