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下午,曾文波匆匆赶回家。而这个时候,曾文芳家的门外停了一辆四轮货车。还有人搬着东西,忙进忙出。
曾文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得丢下手里的行李,只背着一个背包,就冲了进去:“你们是谁?为什么搬我姐家的东西?”
王小中正站在大门外,指挥搬东西的人,听到这句气极败坏的话,抬头看去,见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笑道:“请问你是?”
曾文波见这个中年人长得斯斯文文的,面容还有些熟悉,不由疑惑地道:“我是曾文波,曾文芳是我堂姐。我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搬我姐家的东西?”
王小中朝他咧嘴一笑,道:“原来是文波啊,我是你堂姐的大舅,叫王小中。难道你家里人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姐她怎么了?”
曾文波心里一紧,脸色发白,紧张兮兮地盯着王小中。王小中见这个年轻人的神情确实不是装的,便收起了笑意,对他道:“看来你是没有回来过春节,你是现在才回来?”
“嗯,我刚从省城回来。”
王小中点头:“我猜也是这样,你放心,也没什么事。你姐一家已经迁居京都,他们一家吃过午饭就去了东湖,明天去省城乘飞机。我搬的是以前我们家送过来的贺新屋的礼物。你姐让我们把这些搬回去,房子与其他东西留给你们。”
“啊?为什么?我姐他们怎么会迁到京都去?”
王小中笑道:“因为京都是他们的家。你回到家里,你爸妈会告诉你事情原委。”
曾文波心里着急,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嗯,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大舅。”
可是,曾文波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这般残酷。
最疼爱他的奶奶并没有出来迎接他,而是满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嘴巴有些歪,还不断地流口水。爷爷则怏怏不乐地靠在沙发上,脸色憔悴而苍白。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了?奶奶怎么又生病了?”
曾文波手里的东西又一次丢到地上,呆呆地站房间里。
曾昌安抬头看了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子一眼,神情沮丧、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最后,还是曾文辉与曾文理把他拉出来,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曾文波无疑是这个家中,对曾文芳感情最深厚的一个。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无声地流着眼泪。谁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最疼爱他的奶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奶奶对三叔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面对他最尊敬的姐姐?
对了,他不用面对文芳姐姐了,因为他们一家都搬走了,不再是他们寨下村的人,也不再是他的亲亲堂姐。
这样的事实、这样的真相,让他如何承受?
“啊,怎么会这样?……”
曾文波拼命地撕拉着自己的头发,哭喊出来,哭得嘶声裂肺。发生了这样的事,曾文兰也回来了。看着号啕大哭的弟弟,也无声地流着泪。
这个家,不单单是弟弟舍不得文芳,她也一样舍不得。可是,她哪有脸面要文芳的联系电话?她知道,这个家,是要彻底失去三叔一家了。而小姑口里念叨着的京都姑姑,人家根本就没想到要认他们。
叶家老宅,叶元轲也知道了事情真相。京都沈家?呵呵,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再坚持坚持,那他娶回的妻子,可不就是京都沈家的闺女了?
不,即使他再坚持,曾文芳也不可能嫁给他。那个女人,聪慧又有心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无是处的他?可是,为什么他这些天总会做一个同样的梦?
梦里,他是真的娶了那个女子;梦里,那个女人对他百依百顺,可是,他呢?却弃之如蔽蕗。
他与那个女人生下了大宝和小宝,却不让她与孩子一起生活,而是让她如一个保姆那样,留在这座老宅里服侍奶奶。这个女人要去种菜、种花生、种红薯,这个女人要一个人打扫这座大宅子,这个女人没有行动自由,只要迟一点儿回家,就会被奶奶打骂。
偶尔,他也会带着孩子回老宅,可是,并不是为了见她,而是为了住在老宅的奶奶。孩子不尊重她,待她比县城的保姆还不如。而他,自从小宝出生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她。母亲说,她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说她只是叶家用几份工作换来的、服侍奶奶的保姆。
他在市区有一个家,那里有他真正的妻子,结婚证上的妻子。市区那个家,不但有他的优雅高贵的妻子,还有聪慧可爱的女儿。
后来又怎么样了呢?有一幅画面不时会浮现在他脑海里:好像也是在市区他的家里,两个女人站在他家窗户外面,呆呆地看他与妻子女儿的互动,看了好久。这两个女人,他认识,一个就是仍旧住在青山镇这座老宅里的前妻;一个是他前妻最好的朋友刘小玲。
梦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呢?
叶元轲想啊想,可是,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今天是大年初七了,妻子曾文兰一大早又回了娘家。他们明天就要上班了,下午就得回到县城,孩子们也跑到街镇去玩了。叶元轲一个人像幽魂一样,爬上了青山中学。
他记得,梦里,曾经有一次,他到青山中学去找她,结果在青山中学后山的一个墓地上找到了她。找到她的时候,她静静地躺靠在墓碑前面的青石板上,目光看着远方,眼神迷离,脸上却挂着安闲恬静的笑。那个笑,一瞬间迷了他的眼。
叶元轲顺着梦境的小路往前走,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的找到了后山的那座古墓。一样有着干净而光滑的青石板,但青石板上却没有她。
叶元轲学着梦里她的姿势,也躺靠在青石板上,目光看向远方。不过,远方有什么呢?除了山还是山。他有些疑惑,不过,阳光暖暖地照射在他的身上,几天被梦境缠绕得不能安睡的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前妻,已经不像在青山中学找到的那样美丽恬静了,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民政局,又从民政局出来,打了车回到了青山镇。
这个女人在楼下小店买了一瓶白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拿着酒、提着包开门进了老宅。那个时候,他103岁的老寿星奶奶去世没多久,家里就剩下那个女人。
他看到她想倒水喝,但水壶里没水。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拧开搁到桌上的那瓶白酒,当水那样地喝了起来。
“离婚?离婚?这就是电视上、小说里所说的被离婚?我已经被离婚十几年了?哈哈……
我被离婚十几年了,还心甘情愿地呆在这里替他们服侍老太太。哈哈……我是有多蠢,才会这样被蒙蔽?我是有多笨,才会被离婚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
他能清楚地看到女人脸上的泪水,与那个女人眼里的绝望与痛楚。他的心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又一下。他看到那个女人又哭又笑,很想去安慰一下她,可是,他的手伸了半天,也到不了那个女人的头上或是脸上。
然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把一瓶酒喝下去了。他想夺下那个酒瓶,却没办法做到。最后,这个女人竟然跑到浴室里洗澡了,洗的还是冷水澡。
睡着了么?他好像去看那个女人了。只是,他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却再也不是那个又哭又笑的活生生的女人了。那个女人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他想去摸,却被一个柔软的手握住了。
耳边还传来尖利而恐慌的声音:“阿轲,你怎么能去摸,这个女人至少已经死了有四五天了。外面都能闻到尸体的臭味了,这里多臭啊,你没有闻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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