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直到跪在灵前,才一点一点回过了神,她站起身来,扑到了棺木上要看老太太的遗容,却被左右的婆子架住了。
“你们放开!放开!”杨氏叫道。
贺氏抬起头,怒视着杨氏,道:“我叫你来奔丧,不是让你来撒野的!
是,老太太错怪了你和姑爷,没有给你们赔礼,可让当娘的给你低头,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你还断发逼老太太,行啊,把她逼死了,你连灵堂上都不叫她安生?
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
杨氏的身子晃了晃,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真的是她逼死了亲娘吗?
明明是她不下手,就要被亲娘逼死了啊。
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却对由她亲手造成的局面无可奈何。
挫败、无力,又自责。
灵堂上来悼念的人不少,杨家分出去的几房是亲眼见过这对姑嫂闹得不可开交的,这时候都自顾自,不来蹚这浑水。
而其他人,看着杨氏那明显短了一大截、以至于像样的发髻都挽不起来的头发,心里也各有念头。
徐砚闻声过来,做姑爷的不好与贺氏争论长短,他看了眼杨氏的状况,道:“夫人身体不适,不如先歇会儿吧。”
邵嬷嬷在一旁附和:“是啊,太太歇一会儿吧。”
贺氏倒不至于逼杨氏在灵堂上跪着,让她去边上小厅里歇一歇。
邵嬷嬷扶着杨氏过去,画竹跟在一旁,经过画梅身边时,暗悄悄给她打了个眼色。
画梅也没有从老太太忽然之间的病故里转过神来,趁着贺氏没有留意她,溜进了小厅。
邵嬷嬷一把拉住了画梅,道:“老太太病了多久了?怎么就这么……”
画梅颤声道:“也就几天吧……
前一阵二爷病了,老太太叫我过去,我看她精神还不错的。
隔了一两天,就下雪那阵,夜里似是着凉了,请了大夫来看诊过。
我要伺候二爷,没有日日去老太太屋里,只听人说老太太的病没有好转。
等到了今儿天亮,就来报说没了……”
第468章 你的心真黑
杨氏整个人瘫坐在八仙椅中,垂着肩膀,一言不发。
她就这么坐着,脑海里一片白雾,画梅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邵嬷嬷把杨氏的状况看在眼中,亦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亲生的母女两人,突然之间阴阳两隔了,杨氏如此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画竹端了杯热茶来,递到杨氏跟前,轻声道:“太太,您暖一暖身子,不管如何,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守灵的。”
杨氏是出嫁女,比不得杨昔知、杨昔豫这样的孙儿的规矩重,但守灵也是缺不了的。
这一路要守到老太太出殡,之后做七,她也要在场。
哪怕是身子骨扛不住了,杨氏也不能倒下。
画竹下意识地往外头看了一眼,就贺氏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自家太太但凡有一点儿的怠慢和不周全,就要被贺氏大做文章。
她咬着唇,腹诽了一通。
贺氏死的又不是亲娘,哪儿会有半点痛楚?
此刻拿着老太太的命当尖刀,虎视眈眈要捅杨氏呢。
热气氤氲在眼前,杨氏才一点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接过了茶盏,饮了一小口。
热水下腹,杨氏精神了些,眼神重新有了焦点,她看着画梅,道:“你刚刚说什么了?你再与我说一遍。”
画梅应了声,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回。
杨氏的双手紧紧握着茶盏,长长叹息了一口气。
染了风寒病故,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
杨氏记得,她的曾祖母也是这么去的,彼时她才七八岁,允了她一道看腊梅的曾祖母一夜之间病倒了,反反复复撑了七八天,没撑过就去了。
眼下,她的母亲虽不是七老八十的年迈,但也算不得年轻了。
这几年间,老太太也病过几场,尤其是年初那一回,卧床了许久,便是调养回来了,以她的年纪,也是落下了根了的。
况且,老太太的性子极其要强,杨家这一阵的纷乱肯定让她心里堵了一口气,而她的断发反击,更是雪上加霜了吧……
杨氏清楚的知道,她选择自保是没有错的,可如今的结果,她也说不出什么“问心无愧”来。
“我坐一会儿就过去,”杨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母亲走了,就让她太太平平地走吧,大嫂只要不说得太过了,我们就当没有听见吧……
灵堂上闹起来,是叫母亲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