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山下,那侍卫不知道凭借什么认出了那是皇帝的内卫统领韩立严。
先有刻意传到她耳边的流言,再是莫名其妙的赏赐,她应着写好的戏折子演了出‘夫妻争执,摔门而出’的戏码,皇帝的人便立刻跟了上来。
薛妙自然不会觉得皇帝无缘无故派人跟着她下山是想“保护”她。
这事儿若要想明白也不算难,薛妙只需当做这是一出折子戏,她便是真真的一个戏中人,皇帝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
——与夫君起争执,满腔委屈、愤懑下山,路上再遇匪徒,受些‘嗟磨’,好容易逃出生天却发现夫君根本‘无力’亦‘无能’寻出匪徒为自己出气,到那时,那些委屈、愤懑只怕都要化作不满尽数宣泄到她那‘无能’的夫君身上。
皇帝还真是……
大周这么大,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想也知道事情不会少,还有功夫离间人家正经夫妻,偏偏这夫妻还是因他一时兴起赐婚才成的姻缘,也不晓得他是发哪门子的疯。
薛妙撇撇嘴,撇去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提步走出卧房,蹲在檐下随手召来府里一名侍卫,仰头问道:“这位大哥,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侍卫受宠若惊,啪啪拍着胸膛粗声粗气道:“王妃只管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道……”薛妙斟酌着开口,“寻常女子与夫家起了口角,心里委屈愤懑无处宣泄,都会做些什么吗?”
“知道!”
侍卫想起自家婆娘,厚掌一挥,道:“回娘家呗!这些个婆娘都是这样,受了点委屈就收拾包袱跑回娘家,还得我们爷们儿去哄!”
“这样啊!”薛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
侍卫这才想起面前这个也是他嘴里的“婆娘”,而他刚才那话显然把王妃也骂进去了,急得连忙摆手,口中笨拙道:“不是,王妃你不是,属下说错了,属下的意思是……”
侍卫嘴笨,好半天也没说明白,反而急红了脸。
薛妙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站起身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在意,我就是随口一问。”
先前那拨人所持弓箭怎么看也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寻常弓箭,其中的牵扯想来不会简单,她自问没那个本事插手就索性心安理得地交给楚烜,至于后头那一拨人……
薛妙忽然有兴致去薛锦妤面前晃一晃了。
想必薛锦妤的脸色会很好看。
薛妙拍拍手转身进屋,侍卫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觉得这个王妃甚是好相处,咧嘴一笑,继续巡逻去了,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050章 碍眼
翌日晌午时分, 青阳暖旭,宝京城笼罩在金光之中。
皇帝仪仗浩浩荡荡驶过朱雀大街停在宫门前,身后是文武重臣各色制式的马车。
与出发时一样, 春猎归来皇帝需率群臣再往太庙一趟,一为祭祖, 二为告神, 如此这场开春以来最为盛大的皇家祭祀活动才算是真真正正地结束。
楚烜本就挂心昨日险些遇险的薛妙,此刻更不欲与皇帝虚与委蛇在楚氏先祖面前演什么兄弟情深,是以还未入宝京便早早派了郭展去告知皇帝, 托口身子不适,先行回了王府。
府中一干人等听闻了楚烜‘昏迷’之事,忧心忡忡来迎,见楚烜坐在轮椅上, 着浅青布衣,素玉木簪束发,乍一看病恹恹,细看之下面色却算不上太差,这才安了心。
厚重府门在吱呀声中缓缓闭合, 楚烜微微侧首,问右后方的管事:“王妃现在何处?”
管事的后背猛地僵住, 硬着头皮答道:“王妃、王妃回国公府去了。”
“‘回’?”楚烜注意到他话中的字眼,语气莫辨地重复了一遍。
“是……”管事的颤巍巍地履行职责,“王妃还给王爷留了一句话。”
轮椅碌碌的声音戛然而止,楚烜看向他。
“王妃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回国公府去了, 你莫要寻我,便是寻了, 我亦不会随你回来。’”
管事的说完便埋头等楚烜吩咐,谁想过了几息,吩咐没等来,只听到木轮滚动起来的声音。
王爷竟是一句话未说!
“这……”
管事的当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境。
虽、虽说在他看来,以王妃在王爷这里愈挫愈勇的性子来看,说出这种话实在奇怪,但是王妃当时的神情凄凄,属实让人不忍。
管事的为难地看了贺嬷嬷一眼,见她闭口不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片刻后,书房中,楚烜端坐案后,常旭推门进来,双手呈上一册书:“这本便是王妃近来新读到的话本。”
楚烜接过,只见书封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碎玉情。
下署四个蝇蚊小字:清竹居士。
随手翻开一页,头一句便是极为熟悉的一句话——
钰莹回首,哀哀叹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回我家去了,你莫要寻我,便是寻了,我亦不会随你回来。”
约莫是膈应齐国公府,薛妙将‘我家’改换为府名,其余的当真是一字不差。
楚烜面无表情地翻完话本,将要合上书了,指尖略微顿了顿,复又折回方才那一页,盯着书页上略有些歪斜的八个字,心里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