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驶入胜业坊,碾过青石巷,发出碌碌声响。
楚烜翻看话本的时候,包袱款款回娘家的薛妙将将到了齐国公府门外。
“二、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门房属实没想到开门会见着薛妙。这位二姑娘归宁之日不见人影,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门房心思浮动,面上却小心道:“国公爷和夫人这会儿正在宫里呢,姑娘怕是见不着人了。”
薛妙浑不在意这个,只问:“老夫人呢?”
“老夫人自是在佛堂。”门房答。
“那便是了。”
薛妙自顾进了府门,走了几步又旋身,点了点府门外拂冬和念儿抬下马车的几个大箱笼,吩咐道:“寻几个人把东西搬进来。”
门房这才注意到薛妙此番回府带了十数个箱笼,足足装了两个马车。
薛妙去见过薛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新霁院。
待到薛平昱和苏氏一行人自宫中回来已是近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进了府门,薛平昱在前面走着,苏氏见陪嫁嬷嬷兰氏迎上来,便知她有话要说,故意走得慢了几步容兰氏低声与她说话。
“二姑娘回来了,说是和秦王起了争执,气不过便跑了回来。”
苏氏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兰氏紧接着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跟着回来,衣裳钱财带了十数个箱笼,招摇的很。”
对薛妙的招摇做派,苏氏不屑一顾,待兰氏再度附耳说了句什么,她又咬牙切齿道:“自个儿丢人还嫌不够!还要下我齐国公府的脸面!”
自家姑娘回娘家竟还要带许多衣物器具,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他们齐国公府不给她吃好穿好,叫她吃亏?简直是狠狠打了齐国公一巴掌!
薛平昱倒是不甚在意。
他本就对薛妙心存愧疚,正如老夫人当日训斥所言,是他自林氏夫妇那里要回的女儿,却转眼又将她嫁给了如今在外人看来实在算不上良配的秦王,实在是对不起她。
若这般做法能让薛妙出一出心里的怨气,也算是好的。
薛平昱叹了口气,没等梳妆打扮的苏氏,先一步去了老夫人院中。
薛妙归家,一家人难得都在,自然是要一起吃顿饭。
……
薛妙一直待在新霁院里,直到晚饭时间才出来,一路走走停停,带着拂冬不紧不慢地往老夫人的院中走去。
自出嫁到如今,足过去了半年。
半年未见,齐国公府的花花草草都变得陌生起来。
路过一片开得金黄绚丽的棣棠,薛妙驻足,“这棣棠似是新栽?”
她在齐国公府中住过的时日也不算长,许多事记得不甚清楚,只是隐约记得从前此处是一片腊梅。
薛妙问罢才想到拂冬从前没来过齐国公府,脚下微转正欲往前走却见一人自远处小径上走来。
来人身着杏黄金绣月荷袄裙,行走之时好似弱柳扶风,袅袅娜娜,正是薛妙名义上的长姐,薛锦妤。
薛锦妤噙着抹柔婉笑意一路而来,转过月洞门,见了薛妙,她嘴边的笑意刹时烟消云散。
薛锦妤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慌张,佯作平常地见了个礼,转身欲走却被薛妙叫住:“你就没话要与我说?”
薛锦妤脚下猛地顿住,几乎以为薛妙知道了什么。
但她自问此事做得极啾恃洸为隐秘,就算薛妙有所怀疑,这一时半刻也查不到她身上,况且薛妙若真是知道了,心有余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凑到她面前来?
薛锦妤勉强安抚好自己,藏在袖中的手几乎掐进掌心才逼迫自己面色如常地回身,“二妹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她想起薛妙此番因何孤身一人匆匆下山,又因何大张旗鼓地回了齐国公府,心里升起一丝扭曲的痛快,“听说二妹妹和秦王殿下起了争执?二妹妹脾气向来不好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成想在秦王面前也如此,这样可不好,若叫旁人知道了,怕是要觉得我们齐国公府没有教好妹妹。”
“再者……”薛锦妤说着竟慢慢平静下来,低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如今的身子,妹妹还是应当小心些,若秦王殿下一生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薛锦妤掩唇直笑,“二妹妹从此没了倚仗可怎么……”
她话未说完,薛妙忽然冷笑着上前一步。
薛锦妤这才发觉薛妙不知何时身量已高过她半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来,看得薛锦妤一阵心慌,“你、你做什么?”
薛妙看着她,问:“你竟不觉得心虚吗?”
“……什、什么!什么心虚?”薛锦妤自然心虚,她昨日等到月上中天才得了一个失手的消息,心中惊惶不甘一整晚没睡好,今日用了大半日才勉强安抚好自己,没想到薛妙竟……
她自认已万分小心,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薛妙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猜到是她?
薛妙讥讽地轻笑一声,懒得再听她啰嗦一些有的没的,凑到薛锦妤耳边,低声道:“陛下还在猎宫之中,西山脚下又好不凑巧地出现了劫匪试图对秦王正妃下手。”
薛妙停顿一二,慢悠悠地问:“你觉得……救我的是谁的人?”
她的话已算得上是明示。
薛锦妤攥紧指尖,咬着牙不说话。
她心中暗恨,不知那人从何处寻来的匪徒,蠢笨至此,竟会选在西山脚下对薛妙下手!若、若是得手也就罢了,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