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出叱力阿绰的算计,薛妙怎么也不会坐而任之。
她透过车帘瞄了眼坐在车辕上驾车的两人的身形和位置,心里有了大半的把握。
悄无声息地凑到车门前,将身形隐在帘后,薛妙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心中数了三个数,坐稳身子,用力踢出去,蹬在车辕上左边的人背后。
她看过了,此人手里未拉缰绳,就先从他下手。
薛妙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有这一身蛮力,那两人本就聊得起兴,浑身松懈毫不设防,再叫薛妙这么用尽全力地一蹬,连一声呼号都没听到就被踹得掉下了马车,一瞬被甩开数丈。
右侧的人将将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扭过身,直面上薛妙第二脚。
这人手里拉着缰绳,此时虽掉下马车,却死死拉着手里的缰绳不放,马匹被勒得吃痛,又无人牵引方向,一时之间一下左一下右横冲直撞起来。
薛妙收回被扯掉一只绣鞋的腿,顾不上想些什么,飞快掀开车帘坐在车辕上。
缰绳是用牛皮制成,薛妙自认扯不断,眼看着那人就要顺着缰绳借力再爬回来。
薛妙心思急转间拔下头顶的金簪,扒着车框探出身子,狠狠朝他牢牢抓着缰绳的手刺去。
一下,两下,三下。
薛妙咬着牙,次次用尽力气,终于,那人再握不住缰绳,松手被甩远。
薛妙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坐在疾驰的马车上,夜风迎面而来,竟让她在这仲夏的夜里打了个哆嗦。
好在马车现在到了她手里。
薛妙重重松了口气,坐回去,正要牵起血迹斑斑的缰绳试着赶马车,一回头却发现前面好大一块凸起的石头,而身前马匹因着受惊,此刻毫不避让,速度极快地直直朝着那石头而去。
薛妙从未赶过马车,此刻只能依着些许印象,急扯缰绳。
然而马匹受惊之下,已不会听从赶车的人的指挥,薛妙握着缰绳一扯再扯,却没有任何用。
眼见着就要撞上那块大石,车仰马翻。
薛妙心头猛跳,闭上眼正要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忽听一阵哒哒马蹄声自身后而来,几乎实在一息之间就逼到了马车旁,与马车并驾齐驱。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坐好。”
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薛妙只觉腰上伸来一只手臂,将她紧紧抱住,随即身上一轻。
下一瞬,她已坐在了马上,一人身前。
受惊的马匹拖着马车疾驰着冲向大石,“哐”的一声,车厢应声而碎,在这夜色里格外地响。
可见人若是还坐在马车上,定会被拖着连带着撞上大石,此时还有没有命都需得另说。
薛妙松了一口气,靠上身后人的胸膛。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薛妙几乎瞬时鼻头一酸。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来,身子可觉得还好?
然而张了张嘴,却是喉头微堵,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缩着身子又往楚烜怀里靠了靠,仿佛与他靠得再近些才能彻底安心。
短短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她经历了许多,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觉身上抖得厉害。
楚烜察觉到,箍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扯着披风把人裹住,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又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薛妙扭头,脸贴上他的胸膛,借着披风和夜色的遮挡,悄无声息地涌出大滴的泪。
……
自在马车上醒来,薛妙脑中的弦就一刻不曾停歇地紧绷着,现下骤然松了下来,不多时便半昏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月上中天,她摸了把身上的丝衾,随着深思逐渐清明,先前发生的一切骤然涌入脑海。
薛妙猛地坐起,四处搜寻想看到的那道身影,“楚烜?”
生怕先前那一切不过又是她的一场梦。
这一回不是了。
她话音刚落,屏风那头便有了动静。
楚烜快步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瞧见她面上仍有惶惶之色,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伸臂把人抱进怀里。
“是我来迟了。”
他昏迷的那几日发生的一切,贺嬷嬷和常旭已告诉他。
他不知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逼自己去想那些东西,唯恐他的计划有变故,他不能安稳无虞地醒来。
发觉自己被人绑了,她又是如何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做出那样聪明又及时的举措。
薛妙昏睡的这两个多时辰,楚烜在布置余下的事情的间隙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这些。
每每想起,便觉心里一阵酸软。
他头一回生出了一种称得上荒谬的想法——
想把她变成一掌大小的小人,放进怀里或是袖里,随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