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言页咬咬牙,任他捏着手, “你病哪儿了?”
梁怀洛偏开视线, 看向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没事,可能是有点虚了。”
汤言页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我,让娘给你炖点东西补补?”她打心底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但这怎么说,也不好去验他的话是真是假……
梁怀洛说完立马就后悔了,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放心,很快就能好。”说着掀开被子套上鞋下床,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杯刚到嘴边,他又停了下来,转头问:“这壶里怎会是清酒?”
一说到这件事,汤言页就有些怂了,她在床边坐下,眼睛四处瞟着,在心里组织完语言后才老实交代道:“那日你不是不陪我出去……我也不想干呆着,觉着没事就,就去了趟梁府……拿了两壶酒来。”
梁怀洛一愣,他倒是真忘记府里还有一窖子酒这回事儿了,得亏娶了个爱喝酒的媳妇儿,不然这一窖子的好酒不知会被他忘到哪年去。
他看着茶杯里的酒,突然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仰头将酒倒进口中,一股辛辣感充斥口腔,但很快喉咙便有一种甘甜回转而来,说难喝确实难喝,但也有独属它的一番风味在里头。梁怀洛舔了舔唇,终是没再倒一杯。
一连几天,汤言页觉着梁怀洛就像只倔牛,任她怎么诱惑怎么拉扯,他都毫不动摇的把自己关在房内,直到又过了两天,汤言页进房间时突然发现有一处不太一样后,才知道梁怀洛在搞什么名堂。
窗边上,一条条细线上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小石块,这样数十条连起来就成了卷石帘,是汤言页很眼熟,又不太熟悉的东西。她走近撩起几帘,之前她从没有认真看过这东西,因为是梁怀洛送的,现在她却看得十分认真。
一颗石子不说有多难穿孔,但要做到像这样穿出针细的,正常人要是没有十分耐心,也要得掌握八分技巧,再将那么软的线穿进石孔,汤言页想象不到梁怀洛究竟花了多少心思来做这个玩意儿,她只感到自己心头一暖。
——这是他随口答应过,会补给她的礼物。
正巧门被人轻启,有人缓步走了进来,汤言页立马用袖子往眼角随便扒拉了一下,吸吸鼻子转过身去看来人,梁怀洛一见她双眼湿润,便加快了脚步到她身前,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页儿近来是越来越爱哭了。”
汤言页笑着不否认,问道:“你这几日就是在做这东西?”她抓过他的手来看,白皙修长的手如往昔依旧好看,正奇怪着,就听梁怀洛笑道:“怎的页儿还怕我手伤了不成?这又不是针线活,无事的。”
“我还以为你真病了!”
汤言页小声抱怨着,不一会儿,还是上前一步环上梁怀洛的腰,埋在他胸前,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不过得换种方式谢。”说着,梁怀洛便往后撤了一点,俯身去吻她,温柔地犹如蜻蜓点水,汤言页睁着眼,盯着他闭上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没回应也没拒绝,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的眼,想着这辈子都不愿移开。
这样悠闲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汤言页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梁怀洛上街走走看看,虽然打算离开是他们两个心**同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也只是占时的,梁怀洛心里明白汤言页舍不得开口将这件事说出来,虽然她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街上的时候,梁怀洛看见了那位一直以来都在小街口卖糖葫芦的大爷,即使是出来的早,梁怀洛还是将大爷那木棍上的糖葫芦全买了下来,好让他早早回去,而且还付了碎银,虽然是汤言页给的。
梁怀洛薄唇抿笑地接过这八根糖葫芦,身子刚一转,汤言页就已经把这东西分配的好好的:“爹娘两根,汤珧安安两根,步储四千袁善三根,我俩……”
汤言页突然停顿了一下。
就听梁怀洛说道:“我不吃,很刚好。”
汤言页努努嘴,知道他不喜甜食,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了到锦华庄,汤言页就将这些糖葫芦分了精光,步储盯着手中的东西,又看汤言页分给他以后就没了,他便打算将自己的让给主子,不想被人一个侧身挡了下来。
梁怀洛微微低头看着汤言页的嘴角,说道:“页儿怎将糖浆吃的嘴边都是?为夫替你擦擦。”说着就上手去蹭汤言页的嘴,步储很识相的收回手,转过身去看向其他地方。
之后又过了几天,步储最近一直暗地里观察着梁怀洛,终于找到一个梁怀洛出门的机会,他才敢主动敲起汤言页的房门。
汤言页开门一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步储?怎么今日突然来找我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步储见她惊讶的神情,不自然的回笑道:“没事,就是想跟小主聊聊。”
汤言页道:“进来说吧。”
“不用不用,”步储摆手道:“咱们还是在外面说吧。”
汤言页一开始有些奇怪,但很快发现了他在犹豫什么,便也没强求,她从房里走出来后关上门,说道:“陪我去走走吧。”
两人走在羊肠小道上,汤言页主动问道:“说吧,你要同我说什么?”
步储犹豫片刻,答道:“我……我有点想回临远去看看。”
汤言页脚步一顿,转身抬眼看着他,“为何突然想回去?”
这个问题其实步储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若说回去看望亲人,他早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若说想家,那更是白日里说瞎话,他只好道:“那毕竟是生我的地方,我想回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汤言页下意识差点说出口一句“那我就不需要你了吗”,这话被她及时咽回了肚子里。最近要说没发现步储对她故意的疏远,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她装作没看见而已。梁怀洛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步储面前宣誓主权让步储感到了压力,但她却不知道,步储居然想要离开。
步储不敢与汤言页对视,很快就偏过头去看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些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颜色不同的装饰物,看似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少了哪一样,都算不上一道风景,它们需要相互衬托。
而他和梁怀洛却不一样,当汤言页有了比他更能保护她的人在身边,那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没了,反而会成为那人的碍眼之物,从很早,步储就感觉到了这一点——梁怀洛并不喜欢他,或者说,不喜欢他待在汤言页身边,即使他很忠诚。
过了很久,汤言页还是问了他,“是因为梁怀洛吗?”
步储低下头,他不习惯对汤言页说谎,然后点了点头,“但是这并不是二公子的问题,我能理解,小主现在是有夫之妇,身边确实不适合再多一个男人时刻相伴着。而且……二公子比我厉害,也比我聪明,他会替我照顾好您的。”
汤言页心里有些难过,她之前想过,要是跟梁怀洛离开了喜洲,步储怎么办,要带上他吗?她是愿意的,可是她也知道,梁怀洛不愿意,当时她只觉得为难。而现在的难过,确实因为步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说要离开,这个小她两岁的男孩,好像总能照顾到她的一切顾虑。
所以汤言页不打算告诉步储,其实她也要离开这件事了。她转身继续走着,步储就如往日一般静悄悄跟随在她身后,两人走了很久,步储才听汤言页说道:“至你来汤府的第一天,就是我汤府的人,临远是生你的地方,但是步储,你要时刻记得,汤府,一直都是你的家。无论发生什么,它都会替你顶着,即使娶将来娶了妻子,它也会为你做主。”她抿了抿唇,语气中十分不舍,但还是说道:“你记得,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
步储跟在她的身后,手紧紧握着剑柄,他死死顶着地,不,他死死盯着的是汤言页的白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也不会忘记自己跟着这双白靴的主人,走过多少路,这么多年来在他心里,外人都知道他是汤言页的随从护卫,可是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都是汤言页再护他,是汤府在护他。
他声音有些颤,忍着那股劲儿,道:“属下……遵命。”
汤言页咬了咬下唇,便没再回话了。
步储与他们道别是在中秋节过后的那一周,他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时间,在中秋夜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向汤沈元说起了这件事,汤珧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人,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戾气很重的男孩,但他也早就算在了汤府一份子里,哪有想走就走的理儿?
顾娟云也在劝着,说家里不缺这双筷子。四千一听,脸上也不知是笑还是装不屑,反倒一直不敢与步储亲近的袁善连连喊着“四千”表示不同意,四千只好勉为其难的劝说了几句,他向来是一开口就受不住,这一劝,硬是劝到汤沈元出声。
直到最后,步储也只是笑着,“公爷,夫人,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的。”
听这话时,梁怀洛瞥了一眼身旁的汤言页,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这臭小子已经跟你说过了?”
汤言页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醋意,而且这人思考的方向永远与普通人不在一个点上,梁怀洛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问,步储是不是乘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找过她。
汤言页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恼怒,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哼了哼:“我是他主子,他当然第一个告诉的人必须是我。”说着梁怀洛就见她夹了一块醋肉放进他碗里,不忘提醒着:“二公子快尝尝,这醋肉可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