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口周围开始发白坏死了,肯定要清理掉,不用麻药的话会很痛苦。”
徐忠了然地嗯了一声,身体大致到了哪一步,他心里清楚。
过氧化氢翻滚着气泡在徐忠的右肩上炸开,他整个人一窒,剧烈的疼痛使他意识更清醒了些。
医生的刀下的很快,几乎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他身体往前挺了挺,不断地有冷汗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滴落下来。
前后不过半分钟,却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等医生放下剪刀做最后的包扎,徐忠才恢复了呼吸,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子|弹取出来了吗?”宋以岚见他和医生都放松下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什么子|弹?”
宋以岚以为他又要瞒着自己,“我看见了,那个人冲你举着一把枪,后来,还开枪了。”
“枪里是空包弹,没有弹头。”徐忠摇了摇头,问宋以岚,“你在哪看见的?”
徐忠的答案让宋以岚放松了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刀比子弹,总归算是个好消息。她眼睛一亮,有细小的光芒闪起来,“有人匿名给我发了视频,但很短,我看不到前因后果。”
徐忠一愣,想起在集装箱的时候鹿爷说‘从你们身上取点代价’。
彼时他以为给宋以岚的代价是母亲失踪的精神折磨,却没想到这精神折磨的源头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想到宋以岚看过视频之后的心情,他的心像是拧在了一起。他想安慰她,却被第二波更加强烈的窒息感扼住脖子。
极度的缺氧使他本能地加重呼吸,胸腔里却像是埋了无数细小锋利的针头,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刺入血肉,又让他几乎不敢呼吸。
“忠哥?!忠哥?!”宋以岚刚刚才放松的心重新揪起来,一切冷静都忘了。
几个护士瞬间冲过来围住他们,忙着给徐忠做基础检查。
徐忠意识还是清醒的,有了上一次的铺垫,他心理做了准备,凭意志力忍下了许多可怖的表现。即便手上的无力感越来越重,他依然勉强分出精力,握着宋以岚颤抖的手,安慰般的捏了捏。
身体的高热还在持续,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退烧针也没能让他好受一些,他侧了侧身,靠上宋以岚的肩膀,分了些重量到她身上,终于攒出些力气,在急喘的中间开了口,“我没事,你见过的,缓一下就好……”
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正是他的旧伤正是活动期,他在小区做安保工作,总是想方设法地躲起来熬过那段时间,却被宋以岚意外撞见了几次。
那后来很久,他的症状都渐渐缓和了下去,连徐忠都觉得不用再担心那颗□□,被这冰冷的江水一激,重新爆发出来。
徐忠拒绝了止疼药,又否认了哮喘的病史。救护车上能做的检查有限,医生也不敢贸然用药,在病人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尊重了他的选择。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医生,也告诉我。”宋以岚手脚冰凉,心跳快得像在耳边打鼓,只盼着救护车能开得快一些。
窒息感来得迅猛,但应该不会留得太久。宋以岚努力回想起她见过的几次症状,暗暗祈祷着。
徐忠的确慢慢停了急喘,他一只手提上来,按在胸腔上,连睁眼的精神都没有,看起来痛苦并未缓和,嘴上却说着,“好多了。”
“阿姨呢,不去医院检查一下么…”高烧带来的附加症状很明显,徐忠闭着眼也不能缓和周围的天晕地转,可心里依然担忧着宋以岚的情绪。
“我叫了两辆救护车,她和我哥在另一辆车上。”宋以岚不愿意谈李兰珍。
所谓的孝道与亲情在徐忠受到这样的伤害后变成双重的折磨,在她心里沸腾腐蚀,没有出路。
“阿姨能平安的回来,就是好事。”徐忠担心宋以岚钻牛角尖折磨自己,轻声问她,“一切都是好的结果,不是么?”
他把自己伤成这样,却还笑着说‘一切都是好的结果’。
宋以岚想反驳,却见徐忠半阖着眼,按在胸口的手骨发白,肩膀上刚包扎好的绷带已经渗出不少的血红,这些,他全都受着忍着,心里只惦记着宽慰她。
她不忍再坏了他的好意,压下哽咽,顺着他的话说,“嗯,都是好的结果。”
徐忠睁开眼,等眼前的黑暗散了散,和宋以岚四目相对,似乎笑了一下,倾身吻上她的额头。
他的吻带着异常的高热,像他的爱,安静无声,却藏着最朴实的行动,和最浓郁的深情。
眼前的光景被眼泪模糊了大半,宋以岚怔怔地直望着他,连眨眼的动作都不敢去做,生怕这样的男人不过是她的美梦,眼前一明一暗之间,人就消失了。
第28章 铁未销(4)
天已经格外的冷了,太阳落山的时间也比之前早了不少,窗外的几棵说不出名字的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仅有少数几片泛黄的叶子还顽固地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徐忠微仰着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拧在一起,呼吸声又沉又乱,即便挂着的药水里添加了镇定的成分,睡得也并不安静。
宋以岚紧挨着床坐下,耳边是生命检测仪的声音,让她心安,又使她后怕。
他们刚刚到医院的时候,徐忠还在安慰她,甚至下车的时候,都是他执意自己走进急诊室的。
可等到急诊室的门一关,她等在门外,传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坏消息。
除了肩胛的伤口在救护车上处理过,腹部和左胸的伤口都已经重新撕裂出血,在江水的浸泡下开始发炎感染。
他身上几处大伤的出血量到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能意识清醒地撑到医院已经是个奇迹。
伤口发炎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高烧不退,血管中大量失血又让医生几乎无法下针。
整整一个下午,宋以岚像是被人挖去了心脏,无所依地飘荡在医院的走廊上,抢救的进展字字如锤地砸在她耳边,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令她心惊胆战。
直到接近傍晚,徐忠被推进病房,医生如释重负地摘下口罩地那一刻,宋以岚才像是真正踩在了地面上。
齐皓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平日里停不下的话匣子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
“我还有两天假,可以在这边帮点忙。”齐皓主动提出要留下来。
“不用,你那边也很忙吧。”宋以岚的目光不愿离开徐忠。
“谭将军傍晚的飞机,应该快到了,我能帮你应付他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