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因为她对我很好,好得宛如一个亲生母亲。”
苏鲤眨了下眼睛,缓解酸涩:“我看着她的作品长大的,从平面到影视,她的每一个作品我都熟记于心,我从小就很憧憬她,所以发现自己在镜头下好像有种天赋时,我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终于也能成为她那样耀眼的人了。”
“我签上模特的时候,于芮很意外,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副震惊至极的样子,她后来好一段时间都对我有些冷淡,可我正忙于各种拍摄工作,乐在其中,对她的冷淡没有太多察觉。”
“然后某一天,我看见网上有一种说法。”她抿了抿唇,“他们给我起了个别称,‘小于芮’。”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说我和于芮长得像,气质也像,简直就是翻版的她。”
“不过我不生气,我甚至还觉得特别开心,因为我喜欢她,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被这么叫,让我有一种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的感觉。”
“‘小于芮’这个说法越传越广,渐渐的他们提起我很少会说‘苏四’,而是以那个别称来称呼我。其实时间长了,我多多少少有点儿失落,毕竟再怎么样,我还是更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苏鲤揉了揉眼睛,“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却不代表甘愿变成一个复制的她。”
苏鲤开始有点儿介意。
十五六岁的年纪,她青春肆意,有着张狂的梦想,也有着不服输的犟脾气。
也是那个时候,于芮冷淡许久的态度忽然回温。
她感觉出于芮先前的冷淡,也是因为突然回温的态度有了个鲜明的对比。
于芮开始鼓励她支持她,似乎也很希望她一路放光放彩。
苏鲤便更努力,为了保证学习和模特工作都不落下,她那段时间过得很累。
累又快乐着。
直到某天,她身体不舒服,有点儿感冒发低烧,就跟学校请了半天假回家休息。
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苏鲤书包一甩,上床就睡死过去。
她没有跟父母说,苏筱彼时高三狗一个,苏鲤就更没有打扰她,于是知道她回家的,除了自己,就是在学校的老师同学。
醒来的时候更难受了,脑袋晕乎乎的,她挣扎着起来拿过水杯打算去喝点热水,走到门口,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
是于莺和于芮。
“姐,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点过分,但人非磐石,我现在只想对鲤鲤好,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于芮的声音卑微而急切,苏鲤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的语气。
脑子热热的苏鲤茫然地停下了开门的手,茫然地站在门后。
还给她?什么意思?
是她烧坏脑子了还是在做梦,怎么有点儿听不懂。
于莺的声音淡淡的:“你不是一直都在对她好?”
“姐,你知道这不一样!”于芮压着情绪急道,“我承认,以小姨的身份对她越好,我心里的负罪感会越轻,可是你也看见了,鲤鲤现在和我一样,她也走上了我走的路,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她是我的骨肉,就算从小在你们身边长大,血亲的默契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呢?”
于芮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说:“我想通了,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些年你和姐夫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我很感谢,也很愧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现在我想认回她,她在我身边,能发展得更好,她天生就该收获灯光掌声,我现在的条件,能给她很多。”
一字一句,隔着门板,清晰地传进苏鲤发热胀痛的脑袋里。
浑身的血液明明沸水一般滚烫,却渐渐凝固了。
外面于莺和于芮争执起来,一个冷静一个着急,让苏鲤恍惚地想到学校后面在建新体育馆,经常发出的器械争鸣声。
如出一辙。
苏鲤打开了房门。
她的出现过于突兀,惊到了客厅里争论不休的于莺和于芮。
两个人错愕地看着她,仿佛静止。
少女穿着宽松的睡裙,因为生病精神气儿不足,神色恹恹,眼睛里浮着淡淡的血丝,冲两个人笑了笑,嗓音微哑:“妈,小姨,你们在说什么?”
屋子里万籁俱静。
于芮半张着嘴,往她这儿走了两步,皱着眉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她被于莺拉住。
被阻挠的于芮咬了咬牙,看向于莺:“姐,都这样了,你……”
于莺没理她,放软声儿对苏鲤说:“阿四,过来。”
苏鲤看了眼于芮,“哦”了一声,拖着浆糊一样的脚步走了过去。
她发烧的事儿自然被于莺看出来了,忙活一下午把她安顿好,于莺才摸着她发热的脑袋,把于芮也叫了过来。
然后苏鲤知道了一切。
为什么她明明是于芮的女儿,却叫苏青友和于莺爸妈;为什么于芮不要她;以及,为什么于芮这个小姨,从小会对她那么那么好。
……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苏鲤垂着眸戳了戳旁边的馄饨碗,“就连努力的目标都变得很可笑。”
你看,我憧憬的人是曾经不带一丝犹豫就抛弃我的人。
然后我还紧跟她的步伐,一腔热火,过上了和她相似的人生。
多可笑。
苏鲤缓缓地出了口气,扯扯嘴角:“然后我放弃了模特的工作,拾起了摄影。于芮在那之后或许是冷静了吧,没有再执意把我拉回她身边,我以为她真的放弃了,所以相安无事又过了这么多年。”
谁能想到,她就跟出门溜了一圈,跑了大概几万个八百米吧,以为自己跑到终点了,定睛一瞧,好嘛,这他妈原来还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