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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2 / 2)

解雪时道:“这吴三现今何在?”

“死了。”谢浚道,“人刚被提到刑部,便口吐白沫,暴毙而亡,仵作一探之下,方知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解雪时神情一动,“难道是……”

“对。那枚龋齿中空,填满了雄黄,加热之下,化作砒霜,将人生生毒死在刑部官堂之上。”

“好刻毒的心思。”解雪时沉吟道。

“来者不善,你切切当心!”

“我知道,”解雪时道,“高处不胜寒,自有中伤之虞。这件案子,你设法提到大理寺复审,势必保妇人不暴亡狱中。既然那幕后之人已露蛇虺之相,下一手必然环环相扣,贸然灭口,恐中下怀,万不可死无对证。”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解大人最能从虎口里夺肉,这几条人命,我且替你压着。”

解雪时披了氅衣,面上疲态又现。他这些日子咳喘不休,心力不济,只交谈了这么一段时间,便有些头疼。

谢浚道:“你身体欠安,就莫要出来走动,有什么事情遣人来支会我一声,我自会前来。”

解雪时同他道了谢,正要推门而出,却听谢浚笑叹道:“雪时,你也不同我多寒暄几句,本来还打算同你去庭前赏花,喝杯热茶再走。”

解雪时回过头来,凝视他片刻,终于展眉:“什么花?”

谢浚本也是信口打趣,绝没料到解雪时还有兴致接他的话茬,四下里一瞥,只剩下手里这么一支乌沉沉的荆条。

竟然还当真零零星星冒了点米粒子似的白花。

“赶得巧,”他笑吟吟道,“自然是赏棘花。”

解雪时接过这支棘条,垂首打量。谢浚一望过去,只见他因大病清减不少,颈上潮红,显然余热未退,鬓上微微汗湿,如浓云一般。

他本也是森寒如铁的棘枝,针芒外露,冷冽非常,如今迫近细看,双腮雪白,乌发垂落,面容昳丽异常,竟也像是在无人觉察时开出棘花来。

谢浚心中微微一痒,似乎冒了丛邪火出来。

他眼神里带了点钩子,纠缠在对方鬓角眉梢,唇角含笑,偏只解雪时浑然不觉。

——当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第6章

解雪时蒙友人赠了一枝棘花,便信手斜插在了鞘中。

他素来沉冷,眉目之间积威犹甚,鲜有人敢同他对视,如今身披氅衣,乌发散落,银鞘荆花,温文之气顿增,依稀还是当年文采蕴藉的状元郎。

从大理寺出来,一路上颇多书堂,不少落第举子盘缠耗尽,便在书塾里谋个教书先生的营生,留待今年春闱。

其中有个同他相熟的举子,姓黄,字春歇,为人恃才傲物,秉性急躁,屡遭诎黜,这阵子便盘桓在惠贞书院里,为童子开蒙。

解雪时路过的时候,便隔墙听闻童子诵书声,初时从容不迫,琅琅可爱,后渐捉襟见肘,讷讷不成言。

他瞑目一听,将将背到《告子》篇。

“入则无法家……法家……佛士,出则,则……”

黄春歇疾声道:“佛士?什么佛士,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童子战战兢兢,道:“先生,先生是这么教的!”

黄春歇大怒:“小儿无知!我何曾这么教你,你衔了条瞌睡虫来上我的课,十字里错漏了七八,还敢污我名声?手伸出来!”

那小儿当即呀呀叫着,讨饶起来。

但闻戒尺声噼里作响,小儿大哭不绝。

解雪时在门外听了片刻,正待举步离开,却听得院门洞开,那童子飞奔出来,拿两只赤红手掌揩拭眼泪,连鞋都跑脱了一只。

显然是夫子猛于虎也。

黄春歇紧随其后,趿拉着布履,一手提戒尺,一手拎着只虎头鞋,恶声恶气道:“你跑什么?”

“夫子打我!”

“你不好好读书,难道打不得?”黄春歇道,“五儿五儿,你是个作状元的料子,莫跟夫子一般惫懒。”

解雪时看得微微颔首。

他素来是个严师,又得了先帝手谕,训诫皇子,莫敢不从。 赵株性情乖巧,虽废弱懒惰,但鲜有挨戒尺的时候。赵株有一胞兄,乳名赵椟,乃是先帝颇为看重的皇长子,聪明颖悟,奈何心思刻毒,无人君之相,自幼被他严加管束。

赵椟挨了罚后,也不吭声,只是默默仰头看他,眼珠漆黑,颇类鹰隼。

他这个学生,心性如顽铁,他越是施以斧凿,便越显得棱角可憎。

但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这一幕,竟然想起了那双阴郁而锐利的眼睛。

那小儿坐在门槛上,蹬着腿,抽噎不止。

黄春歇面硬心软,倚着门看了一会儿,觉得着实不成体统,便朝童子招招手,道:“五儿过来。”

他解开外衫,腰带间赫然掖着几只泥人,施以朱彩,双腮红润,头扎小髻,煞是可爱,那小儿一看之下,立时止住啼哭。

“夫子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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