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是不眠的,陆白月一直在抢救室里出不来,陆陆续续有热心的市民前来参与献血。
郑欣乐,潘嘉年还有唐慕已经从采血室里出来,坐在休息椅上休息。郑欣乐有点头晕,她刚才还在坚持让医生多抽一点,但是被医生言辞拒绝了。
陆白华的拳头一直握着又松开,他心里十分复杂,焦虑,愤怒,暴躁,来回的循环交错。他真想把汪天泽直接做掉,但这样又觉得便宜了他这个狗东西。
陆白月那样好的身体,甚至是搏击高手,现在却因为出血不止而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想要摧毁一个强大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方法与手段,只需要一只恶心的苍蝇在她身边嗡嗡叫着,把那些污浊的空气带来,和烦躁的噪音带来就足够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源源不断的血源还在往抢救室里输送。
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那扇门关了又合上。
潘嘉年趁着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可是三秒钟之后,又被医生和护士推了出来。
主治医生满脸严肃的出来训斥道,“潘总,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里面真的不可以进去,就在外面等,有消息马上告诉你们。”
“她一个人在里面,失了那么多的血,会冷,会恐惧,会绝望,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行吗?我会穿防护服的,我就站在那里,不会搞乱,请你相信我。”潘嘉年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早就没有了精英人士的精致模样,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无助的丈夫和父亲。
主治医生摇摇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就算进去了也只会添乱,就在外面平复一下。”
“我的老婆和孩子在里面,我情绪稳定不了!”潘嘉年好似一只后脊梁被插满了箭的斗牛,现在热血膨胀,气息在脑袋里乱撞。
“嘉年,大小姐不会有事的。他扛过来那么多,这一次也会逢凶化吉的。你要冷静,我们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潘嘉年身后,是有些颤抖的而又温柔的女人声音。他转过头来去看,那是一张白净而又细腻的脸庞。斐姐也是一脸的焦虑,但依然耐着性子来劝慰潘嘉年。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好像是从记忆里传来的,有些久远,与梦中的重叠。瞬间让他的毛躁抚平了不少。
“我们一起来为大小姐祈祷吧,现在能做的只有不添乱,耐心的等待。你看这么多的人都来帮助她,所以说大小姐是有福报的。”
斐姐的话好像一股清泉慢慢的留到了潘嘉年的心里,他很听话的坐了下来,不再一味的想要去抢救室里看一眼。
未市的黎明来的很早,凌晨四点的时候,外面就已经蒙蒙亮了。献血的人慢慢散去了,阳光照进医院来,照亮了每个人的倦容。
唐慕一直没有走,而是坐在不远处的等候区里。他也很焦虑,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也想要靠近那扇门去看一看,也去问一问情况。但自己又算什么身份呢?
那扇门外站着她的丈夫,她的弟弟,以及跟她亲密的人。
而他们唐家,却在头一天的晚上,利用舆论和股东的压力,想要让躺在病床上的陆白月又经受了一次众人的审判。
唐慕也累了,没有地方去说,没有倾诉的出口,只能在这里安静安静。
薛四奶奶向来起得很早,不到五点的时候就给唐慕打电话了,唐慕接起来,薛四奶奶却问道,“陆白月现在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没有在医院。”唐慕冷漠的回答。
“你不要说谎,你现在就在医院里。”薛四奶奶一下子就戳破了唐慕的谎言。
“你现在连我都跟踪了吗?是让汪天泽寸步不离地掌握我的行踪?有必要吗奶奶,现在连你都防着我了。”唐慕的声音很低很低,毕竟医院里很安静,可这么低的声音依然可以听得到他内心压制的愤怒。
“我干嘛要防着你?我只是为了让你不要太过冲动而意气用事。我昨天就听人讲了,陆白月忽然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得过来。”
唐慕直截了当的问道,“奶奶是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我如果知道答案,就不会来问你了。”
“奶奶,我们要善良一些呢,就算是竞争对手,就算有往昔的恩恩怨怨,但我们不能在人家生命垂危的时候,幸灾乐祸。”
唐慕显然有些激动了,他还记得自己在米国的时候,薛四奶奶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却高兴了一整天。
唐慕问她发生了什么,薛四奶奶只是说,“未市死人了,咱回去参加葬礼,奶奶带你瞧瞧见识。”
薛四奶奶自然知道唐慕现在是油盐不进的,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心里想的太多了,我自然对陆家人没有多大的好感,但也不至于咒着他们赶紧去死。你想明白了,就赶紧回来,你和陆家的人待在一起,人家并不会感激你,反而会防备你。”
“我知道了。”唐慕把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唐慕坐在那里想起了好多年幼时候的事情,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陆白月在一起的那几年。陆家的人很忙,陆大海忙着开拓事业,陆光辰也忙着拓展人脉,偌大的半山别墅里,时常只有陆白月和唐慕两个人。
小小的他们并排坐在院子里,那时候的陈叔还很年轻,还是一个中年人。会塞给他们一人一个苹果,还有几颗糖。他们就在院子里玩儿,陆白月从小就沉默寡言,但玩的高兴的时候,也笑得很开心。
那个小女孩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现在却又躺在了里面。
抢救室的灯终于关上了,主治医生筋疲力尽的从门里走了出来,手术服上都被汗水浸湿了。
唐慕冲了过去,却在几米之外停下了脚步,他保持了理智,因为潘嘉年正在和主治医生说话。
“我太太怎么样?”
主治医生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说道,“基本上所有来献的血都用上了,暂时已经止住血了,再观察观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赵父左手右手提着两大包的东西赶来了。
赵父穿着机车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都快点吃饭吧,饿了一个晚上了,补充能量,然后才能都撑下去!”
赵明朗和陆白华赶忙接过了赵父手里的快餐盒。
赵明朗瞧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免问道,“爸,这是你早上自己包的吗?也太厉害了吧。”
“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包了一个晚上呢。凌晨的时候给你妈打电话,一听她说睡不着,我也就睡不着了,想着与其在床上干瞪眼睛,还不如起来做些事呢。”
赵父说完,便跑过去拍了拍斐姐的头,“你要休息一下吗?”
斐姐只是摇摇头,“不想睡,辛苦你了。今天还出摊吗。”
“熬了一个晚上我再出摊儿,我一定是脑子有病。既然大小姐现在已经平稳一些了,那我也回去补补觉好了。”
赵父很潇洒的用拳头怼了怼陆白华的肩膀,和他摆摆手,就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潘嘉年看着这个背身,却总觉得有点熟悉。
“明朗,你父亲在哪儿摆摊儿呢?”
赵明朗说道,“就是陆兴集团总部旁边那家钉子户啊,我爸常年在那儿卖面。不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你看他哪像个做买卖的人?”
潘嘉年恍然大悟,可赵父的这身打扮又拉风又帅气,很是时髦。他无法与那个卖面的系着围裙的沉默寡言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赵明朗递来了一盒饺子,对潘嘉年说道,“吃吧,都饿了呢,我爸说的对,咱们不能倒下。”
潘嘉年这会儿也缓过一些神来,他打开饺子吃了一口,虽然依然是白菜粉条馅儿的,但是却和自己那天吃到的口味有略微的不同。也难怪呢,上次吃的是斐姐包的,这次可不是了呢。
斐姐就坐在他对面的等候椅上,正用手指梳着自己的长发,然后简单的盘了一个发髻,虽然人是憔悴的,但斐姐看上去依然是很年轻很美。
潘嘉年边吃便偷偷瞄着斐姐,现在的场合不适合他去问一些问题,可他心中充满了疑问。斐姐也就四十多岁,而自己也二十七八岁了。她会是自己的母亲吗?
可斐姐太年轻了,这样算来的话,岂不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要生下他?这样才符合逻辑和情理。
潘嘉年又低下了头吃着饺子,他一口一个塞到嘴里,就那么生生咽了下去,囫囵到品不出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