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坐在梳妆台前,脊背纤细挺直,静静望着镜面里的人。她听到侍女的话,轻轻勾了勾唇,似是嘲讽。
侍女捧来镜子,让语冰看她发髻后面的珠钗:“三爷真是宠爱姑娘,以前三爷从没带女人去见过外面的人,今日却要带姑娘。这只珠钗上的宝石原本是下面人上贡的法宝,三爷说这个颜色很衬姑娘的眼睛,就把法宝上的东西撬下来,熔了给姑娘做首饰。”
侍女噼里啪啦说话,语气中充满艳羡,但语冰始终安静听着,没有得意也没有不满。侍女悄悄打量这位语冰姑娘,心中叹息,莫说男人,便是她见了都心动。这样的人仿佛就该被人捧在手心,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美,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将一切美好捧到她面前。
另一个侍女从外面进来,蹲身行礼,说:“语冰姑娘,三爷已经在外面了。”
语冰缓慢站起身,随着她的动作,鬓边流苏和宝石叮当碰撞,明艳不可方物。两个侍女捧来衣服,伺候着语冰穿上外衫,另一个侍女跪在语冰身前,轻轻为她拉平裙裾。
霍礼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语冰披着华美的外袍,双手合在腹前,发髻两边的流苏轻轻摇晃,宝石和她眼睛的颜色交相辉映,炫目极了。霍礼早就知道语冰长得不错,往常她穿的素净,即便好看也是一种收敛的、浅淡的美,今日她盛装打扮,霎间惊艳了霍礼。
霍礼看到语冰,不知不觉笑起来。他满意地伸出手,说:“勿要让贵客久等,走吧。”
语冰提着裙摆出门,上车时不慎勾住裙角,是霍礼及时扶了她一把,才让她恢复平稳。语冰坐到车内,看了霍礼一眼,欲言又止。
霍礼本来没打算乘车,但是看到语冰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霍礼察觉到语冰的视线,笑着问:“怎么,不欢迎我?”
语冰轻轻摇头,发后步摇叮当:“没有,三爷自便。”
霍礼无声打量着语冰,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也不例外,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也乐意多看几眼。霍礼含笑,不紧不慢问:“你都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
语冰别过脸,看着车帘上摇动的穗子,轻声道:“无论去哪里,都没有差别。”
霍礼说过要带她见一个人,想来便是今日。城主府的侍女对语冰羡慕不已,语冰却不在意。
她身不由己,就像被关在华丽鸟笼里的金丝雀,无论去哪里,见什么人,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问的。
车驾驶向别庄,这是霍礼私下购置的一处地产,面积和城主府相比自然不算大,但里面小桥流水,花团锦簇,十分雅致。
能进入这处宅院的都是霍礼心腹,霍礼好些重要事务都是在这里谈成的。语冰下车,她看着周围景色,怔了一下,倒比在城主府高兴些。
霍礼发现了,只做不语。他们是东道主,当然要先到,过了没一会,属下禀报贵客来了。
总算来了,霍礼站起身,亲自去门厅迎接江少辞。语冰发现霍礼的动作,略有些惊讶,不由跟着往外看去。
繁花堆锦的曲径尽头走来一对少年少女,他们两人穿着白色衣物,走在阳光下,仿佛比旁边的花还要耀眼。语冰接触到那两人的面容,微微恍神了一下。
牧云归一路上悄悄打量环境,她注意到这个地方不同寻常的防护措施,心越来越沉。她趁着转弯,悄悄质问江少辞:“你又做什么了?”
江少辞颇为冤枉:“是他设宴邀请,我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了?”
牧云归这话正正好问中了,江少辞面不改色,义正言辞地摇头:“没有。我又不是这种人,怎么会和他做交易。”
牧云归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时候门厅已经到了,她暂时压住心里的话,回头看向前方。牧云归第一眼看到一个器宇轩昂、丰神俊逸的男子,他嘴边噙着笑,看起来风度翩翩,仅看外表完全想不到他是何魏的主子,流沙城的少主。紧接着,牧云归注意到站在霍礼身后的女子。
正好语冰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牧云归心里很是吃了一惊。霍礼含笑介绍:“这是内人,语冰。这位是江少辞公子,这位是牧云归姑娘。”
江少辞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少,语冰听闻仅是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牧云归轻轻颔首:“语冰姑娘,你好。”
语冰微微福身回礼。江少辞和牧云归第一次见语冰,其实霍礼也是第一次看到牧云归。他先前只听说流沙城来了一个极漂亮的女子,何魏不老实,欲对那个女子动手动脚,最后被人卸了手。之后霍礼深夜去拜访新客,他到时牧云归正在睡觉,他等了一会,才见到了江少辞。
霍礼既然认出了江少辞是谁,自然不会再打探牧云归。自然界强大的动物领地意识都强,强者也是如此,霍礼和霍信那种精虫上脑的废物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绝不会因为好奇而去试探江少辞的底线。
就算江少辞藏起来一个天仙,也和霍礼没关系。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天仙。
语冰和牧云归两人站在这里可谓养眼至极,霍礼觉得自己这块地都变得值钱起来。他见双方已经认识,便笑着说:“两位远道而来,恐怕还没见过西流沙的特产。西流沙有一种独特的花,叫七星鸢。它花瓣有七种颜色,绽放时极度绚烂,只可惜花期短。如今正好是七星鸢开的最好看的时候,两位里面请。”
霍礼仔细打理过这个庄子,花园布置得非常好看。但江少辞显而易见不是一个有耐心赏花的人,他看了没多久就兴致寥寥,霍礼见状,说:“庄子里有几样魔骨打磨成的武器,我还没有试过,可否请江公子帮我鉴别一二?”
江少辞看向牧云归,牧云归微微点头,江少辞才说好。霍礼发现了这一幕,心中轻笑,万年前闻名大陆的江子谕,他以为该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现在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去看武器都要询问另一人,等批准吗?
霍礼和江少辞很快离开。他们走后,院子里的气氛轻松很多,语冰明显更自在了。
赏花这种事情,有男人在是赏不成的。牧云归和语冰往花丛深处走了走,牧云归见人都落到后面,四周再无耳目,才问:“我刚看到姑娘的时候就觉得面善,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语冰说:“牧姑娘叫我语冰就好。我见姑娘也觉得一见如故,不知姑娘姓名怎么写?”
牧云归用剑在地上勾勒出“牧云归”三个字,又用灵力擦掉。语冰眼睛眨了眨,说:“竟然是这个牧。”
牧云归抬头,问:“怎么了?”
语冰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姓氏很诗意,牧云归来,好意境。”
“语冰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牧云归说,“夏虫不可语冰,很衬姑娘。”
语冰抿唇笑了笑,虽然容貌美丽,但总觉得这个笑容苍白。语冰说:“总叫姑娘太见外了,不知你今年多大?”
牧云归回道:“十九。”
语冰轻轻一怔:“竟然才十九?真年轻。”
牧云归同样很捧场,说:“你看起来也很年轻。”
语冰轻笑着摇头:“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比你年长得多。难怪我看你总觉得青春洋溢,原来,是真的年轻。”
牧云归惊讶,语冰竟然一百二十岁了?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语冰站在霍礼身边,牧云归自然而然觉得语冰比霍礼年轻,结果,语冰才是更年长的那个。
但修仙界寿命长,江少辞这种虚岁一万多的还活泼得像个少年呢,语冰的年纪实在不算什么。牧云归颇为认真地说:“要不是你说,我实在看不出来。语冰姑娘真是保养有方。”
语冰手指拂过旁边的花朵,不在意道:“这算是我唯一的优点了罢,寿命长,老得慢。你不必称我姑娘,叫我名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