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的眼波猝不及防震动,似被她所惑一般,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她身侧的男子身上。
他只留了一个侧影,微微低着头,像在思索,黑发之下,隆准唇角皆被月光照的微微发白。
那……分明就是燕无恤。
这个神态苏缨再熟悉不过,在她和燕无恤静默相对的大半个月,一直到莫川的小舟上,他时常都会出现这个陷入深思,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苏缨微微蹙眉,视线凝到玄衣女子搁在他肩头的手上。
燕无恤半点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站着,任由她又贴又抚,甚至将脸颊靠在肩头轻蹭。
他没有迎合,却也没有抗拒,悠然抱臂,姿态坦然,无半点不适,显得熟稔至极。
这还不止,玄衣女子姿态缠绵,与他依偎片刻,凤眸微眯,还朝苏缨抛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十分刺眼。
苏缨顿时感到怒气横冲直撞,怒意拍脑门,击得自己一阵一阵的发懵。
她站在那里,兀自疑惑愤怒,再看楼上的二人,一身被明月所罩,姿态亲密,若外人看来,只当是一对儿神仙侠侣,断不疑有他。
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会忍心打扰这样缠绵静美的一幕。
除了苏缨。
苏缨来不及细嚼满腔意难平究竟从何而来,又将去向哪里。
手指微微颤抖,手腕上玉镯儿、金臂环似被烈风所卷,叮叮铛铛,金玉相撞。
没有人察觉,就连苏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袖中一张柔软的丝缎手帕,竟不知何时,被袖中凛冽的风所带,凝成了一道小小的剑形。
……
不久之后。
白玉京中,明月依旧。
甲子方向,轰隆一声——
一重高高楼台,轰然倒塌。
震惊全城。
……
子初时分,数百玄甲军将清歌楼围了起来,封了好几条道口。
抚顺司六品都尉郝渊身披玄甲,领着亲卫,策马过市坊,引起背后议论阵阵不休。
“今天什么日子,为何封道了?”
“听说是甲子坊出事了。”
“甲子坊?清歌楼?不是最近才上任新统领么?”
“好像是新统领不满武家慢待,让人拆了一栋楼。“
“拆楼?!”
“拆楼。”
满座皆惊!
虽然没有律法规定,不能在白玉京拆楼。
但是这里可是陛下倾注心血修筑的“天上宫阙”,十年来,没人敢动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兽一木。更勿论是做下拆楼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了。
众人心中,无不为她掬了一捧伤心泪。
……
就在此时,刚刚来到白玉京,就轰动了整个城池的清歌楼统领苏缨,正手足无措站在废墟旁。
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将她和她的马车、阿曼、驭夫等数十人围在了一起。
抚顺司都尉郝渊面沉如铁,虽然他是为了缉捕破坏高楼的人来,但按着规矩和品级,他还需要向已经纳了任书,验明正身,正式任职三品武勋的苏缨行礼。
于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极度滑稽的一幕。
抚顺司长官策行、止马、下马、一气呵成。气势汹汹走到“嫌犯”之前,抱拳弯腰:“见过统领。”
而后,又用千分小心,万分头疼的语气说:“统领您……您怎么把楼拆了?”
苏缨面色尴尬,讪讪的,指指那楼,一言不发。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看到燕无恤与一女子缠绵楼上,一时气急,气海翻腾,经脉流转,突突乱跳,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这栋高楼就一声烈响,轰然倒塌,玄衣女子和燕无恤也飘然无踪。
当是湛卢剑意无疑。
然,旁人的湛卢剑意很听话。
她的有自己的想法。
幸而无人撞见,连护送她来清歌楼的从属都说:“没有人拆楼,我们睁眼看着,是楼年久失修,自己塌的。”
郝渊额上青筋直跳:“这栋抚仙楼才修好不到三载,就年久失修塌了?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新统领一到就塌?你们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