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说得好听,没准四叔真要饭到你家门口,你说谁啊,我不认识你……”说着,陆建勋近似难过的哽咽了声,西西急忙表达自己真心,“咋可能,你是我四叔,我咋会装不认识?”
陆建勋停下脚步,“真的?”
“真的。”
陆建勋高兴了,两只手用力掂了掂背上的西西,语气骤然轻快,“好,四叔给你记着,到时候你要假装不认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西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把伞搭在陆建勋肩膀,自己用胸膛将其抵住,双手紧紧攀着陆建勋肩膀,好奇件事,“四叔,为啥你天天问我这个问题啊。”他耳朵快听得起茧子了。
“因为你聪明啊,咱家里,就你和你姑将来最有出息,我得把话和你们说清楚了,免得你们到时候翻脸不认人。”拿薛花花的话来说,他,陆德文,陆明文都是没脑子的,全靠陆红英和西西把全家的智商拉上去,出于长远考虑,当然要把聪明的人巴结好再说啊。
西西还算有良心,就陆红英……陆建勋低低叹了口气,没良心啊没良心,等他去了军队,不给她介绍对象,让她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西西不知陆建勋心里的想法,他担忧的是另外件事,“四叔,你找得到去公社小学的路吗?”昨天他就差点走错了路,幸亏路上遇到高年级的学生才顺利进了校园,但也因为迟到被老师留下来罚扫教室倒垃圾,回家才晚了的。
“找得到啊,别说公社小学,去县城对你四叔来说都不是问题。”他和陆明文是去县城涨过见识的,就说陆明文那件棉袄,是城里人过年穿的呢,等等,西西问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西西,你是不是以为我蠢到连公社小学都找不到吧?”
要是公社小学都找不到,那就不是蠢而是傻了。
西西是不是太看不起他了?
西西听他语气不好,哪儿敢承认,“不是,不是,我听大宝他们说去公社有近路和远路,想问四叔你都找得到吗?”
“什么近路远路,不就是从生产二队的村子穿过去吗,有什么难的,走,四叔今天就带你走近路。”陆建勋心想又不是什么难事,难不成在凤谷乡公社能走丢不成,路上遇到村里其他上学的人,陆建勋招呼他们跟着自己走,顺便批评几个年纪大点的人,“昨天我家西西被老师生罚扫教室,你们咋不等他,叫我去山里打酸枣的时候叔叔前叔叔后的,吃了酸枣就不认人了是不是啊?”
害得薛花花以为西西出了什么事,赵彩芝更是吓得快晕过去了,要不是孙桂仙回家看大宝他们没回来,叫他们再等等,他们没准直接跑公社去了。
好在大宝他们等着西西,否则岔路那么多,西西还不得迷路啊?
陆建勋板着脸还是挺唬人的,只是听他夸奖刘大宝刘二宝,有人不服气了,“陆四叔,大宝他们才不是专门等西西呢,他们在学校跟人打豆腐干,天天很晚才回家,不信的话你问小瑞他们,小瑞和大宝一个班级的。”
豆腐干就是撕了书本折成豆腐的形状,一方将其搁在地上,一方握着块豆腐干拍向地上的豆腐干,顺利将其翻个面就算赢,赢了的话,地上的豆腐干就算赢家的,这个游戏在学校特别受欢迎,下课后男生们聚在教室后玩这个。
“陆四叔,你不知道,大宝把他奶买的新本子撕来做豆腐干了。”本子软,要好多张才能做成硬点的豆腐干,且容易就被人打得翻面,刘大宝他们输得很惨,听说天天放学舍不得回家就是在玩这个。
“他新买的笔也没了,他骗他奶说不小心掉了,其实被他换成豆腐干了,一支铅笔能换五个豆腐干。”
学校里就没不玩这个游戏的,尤其是男孩子,谁不玩谁就没朋友,他们班的第一名都会玩这个。
陆建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支铅笔换五个豆腐干?就是你们星期天在竹林里玩的那个?”星期天他看见几个男孩子围着在玩游戏,本想走近了细看,谁知对方发现他们,捡起地上的东西拔腿就跑,那就是豆腐干?
说话的孩子叫陆岩石,和西西平辈,是陆建设的孙子,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比他巴掌稍大的豆腐干,“陆四叔,就是这个,这个就是豆腐干。”
陆建勋翻了个白眼,“你说五个这个值一支铅笔?”刘大宝脑子有问题吧,这个就是用旧纸折成的啊,有什么好值钱的?
“对啊,学校里都这么兴的,陆四叔,你会不会折,我教你啊。”说话间,只看陆岩石勾着正面交叉的部分,轻轻拉扯出来,很快就把豆腐干拆成了两页纸摊在陆建勋面前,随后又沿着痕迹折成豆腐干,完了用力拍两下,“玩之前要放在脚下踩几下,踩得越平越不容易被打翻,大宝说的。”
陆建勋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不是赶时间,真想放下西西跟他们玩玩,从小到大,他也算玩过泥巴掏过鸟窝滚过粪坑的人,咋能被小学生比下去,“岩石啊,咱先去学校,到学校后你跟我说说怎么玩的。”
五个豆腐干换一支铅笔,以他的能耐,还不得几天就把西西一学期用的铅笔给备齐了?
“对了,刘大宝呢?咋没看到他们兄弟?”
刘大宝也真是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找他换豆腐干也好啊。
陆岩石不屑地掀了掀眼皮,“他早去学校了,听学校里的人说,他们兄弟是最先到学校的,有时候学校大门没开他们就到了。”
学校怕暑假寒假有人到校园捣乱,特意开了扇大门,傍晚等学生们都离开学校了就锁起来,清晨的时候再开,刘大宝骗孙桂仙要去学校写作业,很早就到校了,实际上他们是去学校打豆腐干的。
刘大宝他们勤奋好学的事情陆建勋有听孙桂仙说过,他语重心长的对陆岩石说,“你们也向大宝他们学习学习,争取期末考试考个好成绩出来。”
陆岩石气了,“陆四叔,他们才不是去学校读书的呢,是打豆腐干的,大宝他们和班里的同学玩,输了好多,光是这周就输了两支铅笔了。”刘大宝年纪比他们大,平时不喜欢跟他们玩,都跟自己班级的玩,奈何人家太厉害,刘大宝输得快没钱买铅笔了。
“是吗?”陆建勋挑了挑眉,亏孙桂仙称赞刘大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原来是玩去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招呼大家伙跟紧他的脚步,他带他们抄近路去学校,生产二队有片房屋很集中,不认识路的话很容易走错,陆建勋非常照顾孩子们的感受,他嘴巴上拼命催促,实际走得并不快。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又加进来许多学生,惹得小路两侧的人家以为陆建勋是学校的老师,一问才知道是仁安村生产队的陆建勋,薛花花的小儿子,背上背的是薛花花大孙子。
薛花花的名字在丰谷乡公社特别响亮,别的不说,就说陆西西,他刚踏进学校的大门全校就知道他是薛花花孙子了,没人敢得罪他,学校里平时最混的几个高年级生也不敢打他的主意,就是怕薛花花的缘故。
如今听说陆建勋送陆西西上学,其他生产队插进来的孩子纷纷询问陆岩石他们,是不是陆西西在学校被谁欺负了,陆建勋去学校找人算账的?
不是他们胡思乱想,而是他们听过的故事里,陆家人一直都这么彪悍厉害,怼恶人,批知青,抓小偷,但凡生产队最轰动的事情,都是薛花花起的头,听他们老师说,薛花花在县里领导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县里领导多次下乡要接薛花花去单位工作,被薛花花给拒绝了。
县里领导非但没生气,还让薛花花以后遇见困难去县里找他。
别以为薛花花是农村的不起眼,县里领导重视得很呢。
队伍越来越壮观,到公社小学门口时,后边排起了长龙,门口有很多撑伞送孩子的,不过看穿着都是镇上的,农村的父母忙着干活,哪儿会花心思送孩子读书,故而,在众多穿着雨靴的家长中,打光脚的陆建勋显得格格不入,换作其他人没准会自卑不好意思,陆建勋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找个水坑荡了荡脚,洗掉多余的泥,把西西放在干净的地方,“等我提下裤子,背你进去。”
照理说家长是不准进去的,怕干扰教室里的学生上早自习,奈何门口没有保安啥的,陆建勋不懂规矩,背着西西直接走了进去,身边围着许多娃儿,以仁安村的最多,陆岩石抓着陆建勋衣服,眉飞色舞的冲其他人介绍陆建勋,“西西四叔,也是我四叔,以后你们谁欺负我的话,我四叔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建勋听得好笑,也没阻止陆岩石的话,问西西在哪间教室,直接背着他到教室门口,这会儿教室里有十来个人了,陆建勋放下西西,打量了眼周围,陆岩石主动介绍,“这边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三四年级在上边,五六年级在最上边,四叔,你看上边最中间的那间,那儿是老师的办公室。”
整个学校呈四方形,沿着通道进来是座院子,院子南北有台阶,台阶往上是高年级的教室,台阶往下是片内操场,操场最南边就是茅厕了,陆建勋大致估量了下最北边的教室到茅厕的距离,不得不佩服学校考虑得周到,换作低年级的学生,撒个尿拉个屎非在半路就解决了不可。
陆建勋垂眸,扫到陆岩石书包里露出的豆腐干,心思动了动,“岩石啊,借四叔个豆腐干,放学四叔来接西西的时候还你啊。”
他得好好研究研究怎么玩的。
陆岩石很是豪爽的拿了两个出来,“四叔,我给你两个,你打得翻面就算赢了。”陆岩石给陆建勋示范了遍,陆建勋表示懂了,收起豆腐干放进自己衣兜,看西西坐在位置上掏出课本他才准备离开,离开前,特意去高年级的教室转了转,陆岩石没说假话,刘大宝和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玩得正欢呢。
他紧了紧手里的豆腐干,笑眯眯走了。
刘大宝在学校做了什么孙桂仙当然是不清楚的,自从她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提了两次分家,家里别提多安静了,包括刘老头,以前得不得的跟自己抬杠,如今是腔不出声不吭了,她说什么就是说什么,便是孙子孙女都比以前懂事很多。
可有时候太懂事她也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