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吏连忙应和。
徐杰眉头紧锁。
刘康成再怎么无人可依, 到底也是朝廷明文派下来的市舶司提举。今日虽不知他为何犯了浑,但想要让他乖乖收手,恐怕少不得要他亲自走一趟……
“你下去将东西清点一下,随本官一道去平芜城,顺便将东西运到港口去。”
属吏有些犹豫:“眼下这情势,万一被城里的百姓瞧出端倪……”
“呵。”徐杰嗤笑一声:“那些愚昧的刁民不过就是爱看为官者的笑话罢了, 犯错的是谭天禄还是刘康成, 于他们并无二致。再说,谁能相信一个副提举能在正经的提举面前悄无声息地私吞大笔银子呢?”
若刘康成铁了心不回头, 顺水推舟推到他身上,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至于真相,根本无人关心。
属吏应声退下,徐杰便走向书房内间, 找了件湖绿的袍子, 正要换上, 书房的门却被人忽地打开, 有人跌跌撞撞地奔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
“老爷!”
他蹙眉去看,果然是谭氏。却见那张素日里宜喜宜嗔的芙蓉面此刻如受了惊吓般,梨花带雨地抽噎着。
他心中不悦,有些不满她身为一家主母这样不经通报就莽撞地冲进他的书房,想到这次的事端,又有些怀疑是谭天禄好大喜功到处张扬引起的,目光就冷了下去。
然下一瞬,便见小继室看见自己只穿了中衣,手里拿着外衫,便立时抹了眼泪站起来:“妾身失态了,这就服侍您更衣。”声音却还带着哭音,小声地吸着鼻子。
到底年纪小,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四岁,而他今年,都要四十二岁了。
想起谭氏初进府时才十六岁,个头比八岁的敏姐儿高不了多少,畏畏缩缩见谁都怕,与他圆了房,便整日里亦步亦趋地想跟着他,又怕他厌恶,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仿若只信任他的模样……徐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揽过她的腰身,轻叹着气:“听说了?”
谭氏眸中那滴晶莹的泪珠转了许久,闻言才忽地坠落而下,莹白的脸上留下浅浅的泪痕,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老爷,大哥他不会有事吧?”谭氏眼巴巴地望着夫君,眼睛红通通的。
“放心,镇江是我管辖之地,舅兄能出什么大事?”他安抚地摩挲了下小继室的背,右手却渐渐隔着衣料流连在那隐隐可察的蝴蝶骨上,去而忘返。
谭氏似乎毫无觉察的模样,大松了一口气,巧笑嫣然:“那就好,妾身一个妇人家,也不懂得老爷和哥哥在外面的事情,老爷说无事,妾身就放心了。”
乖顺温良,全心全意地信服着他的小女人,徐杰只觉得心口一窒,对于一向不让人省心的舅兄也多了几分宽容的心绪:罢了,能攀上京中那位贵人,也全靠舅兄的帮忙……
谭氏依偎在丈夫怀中,忽地想起一事来,眼圈又红了:“……老爷,敏姐儿昨日使了丫鬟来找我,说想出去转转。我想着她马上就要出阁了,担心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就没有答应。谁知道今儿一大早,她就跪在我屋里哭陈家姐姐……说我不肯让她给亲娘去庙里点长明灯尽孝……”
徐杰脸色沉了下去。
他这个长女是先夫人陈氏所生,自小失恃,性子便格外地刁蛮不懂事,动不动便对谭氏冷言冷语,惹得她夜里伤心得暗自垂泪,被他撞见了,才吞吞吐吐地说了,还拦着他不肯让他教训孩子……
这般温柔善良的继母,这丫头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硬要欺负,闹得和俊哥儿姐弟俩也生分得很……
徐杰冷冷开口:“不必理她,她定然是想找机会退掉婚事。”
丧妇长女,本就不好寻亲事,好不容易为她寻了户高门,对方是京城里有世袭爵位的国公世子,她竟还嫌弃人家名声不好,非要嫁给平芜城一个小吏,真是荒谬至极!
“敏姐儿也是脾气上来了,老爷不要同她生气,她还是个孩子呢……”谭氏劝解的话落在他耳里,他越发意动,忍不住咬住她的耳朵,手却握住了那温香软玉……
腰身纤细如春柳,柔软之地却丰腴似惊涛,一颦一笑,皆带着欲迎还休的诱惑。
谭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软软地靠在他怀中:“老爷……”
“养了这几年,你如今倒不是个孩子了……”
“瞧老爷说的,妾身都是七岁孩子的母亲了……”
静谧的书房中,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低低的吟哦。
罗妈妈带着徐杰的嫡长女徐宁敏到了书房外,正好听见了那不堪入耳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急忙去捂徐宁敏的耳朵,生怕她被这污糟吓坏了。
徐宁敏却一动也没动,面色发白地立在那里。
她已不是小孩子了。
继母先她一步来了书房,只怕早已恶人先告状,让她被毁得差不多的名誉雪上加霜。
父亲如今眼里只有新人,沉浸在温柔乡中时,可会忆起母亲半分音容?
恐是没有吧,在父亲的眼里,母亲应只是个中人之姿的闺秀,成亲多年没有子嗣,巴巴地盼着,也只生下她这个尴尬的嫡长女便撒手人寰……
不同于继母,不仅姝色过人,最擅哄他开心,还在进府不到一年间就怀了身孕,生下了徐家的独苗徐俊,家里的兄长也是个能敛财的,短短几年而已,徐家便从当年的入不敷出,变成了如今帘子上都挂着珍珠的奢靡大家……
罗妈妈眼里闪着满满的不屑。
身为当家主母,看账管家的事一概不懂不理,整日唆摆着她家小姐去当苦力,还时不时地在老爷跟前上眼药,生怕小姐这个原配嫡妻所出的嫡长女落得什么好。
自个儿则整日里寻思那些以色侍人的巧技,白日荒唐的事早上演过无数次,放在世家小姐身上,早羞愤得要去跳河了,偏偏这位是个脸皮厚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姐,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徐宁敏摇了摇头。
方才来的路上已经见属吏在匆匆忙忙地指挥下人们从库里搬东西了,说不准,父亲马上就会出门了。她若不在此处候着,恐怕没有机会再争取。
想到托闺中密友打听来的要嫁之人的事,她紧紧地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