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管理一个住满了内地学生的廉价公寓,多多少少都听得懂普通话。
“我是从北京师范大学来的,我叫林其乐,”林樱桃忙解释道,“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我不是坏人,我来找我一个同学,他叫蒋峤西,您真的不认识他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拉开抽屉,从里面找了张名片出来:“你给这个人打电话,他是房东。”
林樱桃坐在长椅上,她觉得头昏,也许是因为走了太久路,她脚很酸,走不动了,还有点中暑。
大姑曾经对她说,去香港要穿运动鞋,因为逛街很累人的。
林樱桃把那瓶水喝光了,趁着打电话的时候撕开饼干来吃。她还没有逛街呢,就觉得脚重得要命。
房东终于接了电话。
林樱桃把手机拿到耳边,她望着眼前这条路上步履匆匆的香港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再去面对每个人的提防。
她想了两秒钟。
“你好,我想找蒋峤西。”她用英文说,有点怯怯的。
对方愣了一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学生:“你打错了,这不是蒋峤西的号码。”
林樱桃忽然屏住呼吸。
“他……他留了这个号码给我……”林樱桃心虚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朋友?好像可以勉强这么说,”对方随意道,“你是?”
林樱桃说:“我……我是他家教课的学生,他的书落在我家了,因为我……我明天要去旅游,所以今天想把书给他!”
“好啊,”那房东说,“那你拿过来,放到楼下就行了。”
林樱桃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了:“可以告诉我一下详细地址吗?”
地铁里冷风飕飕的。林樱桃站在自己箱子边,不自觉抱住自己的手臂。她觉得好冷,很难受,可一想到接下来很快就能见到蒋峤西,她又能忍耐,她可以坚持到地铁到站。
林樱桃循着地址走下坡道。她已经走出地铁站了,可很奇怪,她的手臂还是发冷。林樱桃觉得她应该再买一瓶水喝,她有点头晕,可能是真中暑了。她低头把背包放在箱子上,忍着晕眩,从里面拿出一本奥数书来。
这是她从家里拿来的,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也许这是一个证明,证明林樱桃这三年里遵守了蒋峤西的要求,一直都没有忘记他。
走到那座老式公寓楼下,林樱桃想把箱子提上台阶,却一低头险些栽下去了。
“你好,请问蒋峤西住在几楼几户?”她问。
管理员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是上学之余,闲暇时在这里打工的。他抬头看了林樱桃一眼:“你是?”
林樱桃蹙眉道:“我刚刚给……”她拿出手机,找房东的电话号码,“我刚刚给他打过了电话,是他让我过来的。”
管理员不为所动,用港式普通话说:“你有卡你就刷卡进入,不然我们这里不允许进。”
林樱桃坐在公寓那条向上的长长的台阶下面,箱子搁在脚边,她抱着背包,努力撑着发沉的额头,给那个房东打电话。房东说:“你把书放在楼下就可以了。”
林樱桃说:“我想要见到他本人。”
那房东突然笑了笑。
“你知道为什么蒋峤西总是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们吗,”他来了一句,“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学生实在太多太多了。”
林樱桃愣了愣。
“你能说慢一点吗。”她说。
“什么?”
“我没有听清楚。”林樱桃老实说。
那房东轻声道:“宝贝,不要在楼前等了。你蒋老师可能要凌晨才回来,他不一定会在医院和学校待到几点,也可能在别的学生家打工。乖乖回家,回你爸爸妈妈身边吧。”
通话结束了,林樱桃却没有意识到。她的额头沉沉地搭下去了,她浑身发冷,脚尖不自觉靠在了一起。
时不时有人通过身后的大门,从林樱桃身边走过去。她的裙摆搭在台阶上,被人踩到了,对方忙说 sorry,林樱桃也没反应。
第57章
国庆假期,下午四点,蒋峤西离开了位于尖沙咀的学生的家,学生家长在他出门前问,明年年初的寒假是否还能过来上课:“她不喜欢奥数常规班和补习社的辅导老师,一定要我们请蒋老师明年继续教她数学。”
蒋峤西接过了薪水,揣进兜里,抱歉道:“我之后没有时间了。”
他的声音里惯有一种低低的磁性,语气也轻,透着冷,而这冷又是温和的,是叫人很难挑剔的。
好像他这人只不过天生情感比较稀薄,才使人无法继续与他继续拉近距离,他并不冷漠,只是有点优等生的傲气。从他自己一个人时的模样来看,怎么都不像一个家境不好,只能出卖时间做家教打工的港大生。
蒋峤西背了个书包,手里提着一兜学生家长临别时送给他的糖心苹果。他坐上荃湾线,一群曲棍球社的大学生坐到他旁边的空座位上。当列车行过长长的隧道,蒋峤西望向了窗外,却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到同龄人在身边笑。
下车了,蒋峤西从手中袋子里拿了两颗苹果出来,塞进书包里。太古广场站满是游客,他经过身边拥堵的购物人潮,前往巴士站。
游客手里提的纸袋是红色,从 chanel 到 salvatore ferraga.mo。
蒋峤西提着那兜苹果坐上了城巴。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从书包里拿出几张订好的ppt,这是他之前因为打工缺课的讲义。十几分钟,他看完了,把讲义收起来。他站起来快速下车。
快三年了,三年,蒋峤西天天走进医院病房楼的大门。走廊里,几个小孩子正在嘻嘻哈哈地奔跑玩耍。蒋峤西停在病房门口,正好看到护工在给堂哥翻身叩背。堂嫂见他来了,放下盆子,蒋峤西把苹果递给她,蒋峤西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空荡荡的床位:“他们走了?”
“被小儿子接回家看护去了。”堂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