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说她能做着饭扫着院子还外带喂着牲口还不抽空纳鞋底子,结果一顿饭做好了院子也扫好了牲口也喂饱了鞋底子也纳了两圈……就是后来她中风了两腿不会动了还自己爬到地里干活。
今年还爬着去地里割麦子,被我几个堂姑气得红着眼骂她是生就的贱命。
我奶奶说,那个孩子已经拉肚子好几天了,刚开始拉稀巴巴时,她跟所有的农妇一样不管不问。
回来那个孩子开始拉绿色带脓的巴巴了,孩子也由于肚肚疼绞着小手蹬着小腿哭的嗷嗷叫。
那时候是冬天,她忙着纺棉花,经常纺到深夜,孩子这样哭闹她就烦,再说不时给他换拉在片子上的稀巴巴也麻烦,她就想了个办法,从锅底里掏出一盆子灰,把孩子往里面一塞就不管了,随他拉随他嚎。
到最后孩子不哭了,拉的也不是绿色的带脓稀巴巴了,而是稀水。
我奶奶去看那个孩子的时候,说他的两只小手也不乱绞了,小腿也不动了,小嘴巴也不张圆嘶嚎了,黑黑的眼珠也不滴溜溜乱转了,而是迷蒙着双眼半张着小嘴,瘦小的像个猫一样的身体软塌的像一滩鼻涕。
抱着我二姑的我奶奶当时就慌了,就给刚刷好锅喂饱家禽又慌慌的坐在纺车旁的四奶奶说,得赶紧去给孩子看病。
我四奶奶没好气的说:“谁家孩子屙几天巴巴就看大夫呐,你的孩子好,你的孩子娇贵。”
当时我奶奶还没生我爸爸,连死的带活下来的一共生了五个闺女了,光生闺女的女人那时候的地位不如狗。
我四奶奶说“你生的孩子好,你的孩子娇贵”就是无比恶毒的讽刺我奶奶呀,我奶奶听了这话腿打着摆子回家了。
不知在外面干啥活计的四爷夜里回来了(他是极爱孩子的),看到孩子这个样子,连夜把孩子裹上棉袄去找邻村的大夫了。
那时候村人出门使用的还是最原始的交通工具——两条腿。
我四爷说,那一年的冬天可是冷的入骨啊,走在硬硬的地上,不时听到路两旁的树枝被咔吧咔吧冻折声声响。
还有冷不防前头“啪”的落下一团乌黑的僵东西,那是被冻死的麻雀。
四爷当然顾不上管这些,他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往前小跑,就像古文里说的“直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腿”。
忽然,四爷被吓了一顿,两条腿条件反射的立定在原地了——他听到了两声在寂静的旷野里很瘆人两声厉叫“嘎——嘎——”
我四爷好一阵子这反应过来是老聒叫。他惧怕又愤怒的对着夜空大骂:“马勒戈壁了,哪来的混账东西,再叫我把你煮煮吃喽……”
这时他怀里的孩子抽搐了一下,四爷吓得赶紧噤口,换一换抱孩子的姿势,又飞跑起来。
到了大夫家门口,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用力的踢大夫家的木门,动静把他全村的狗都惊醒了。
那大夫不情愿的起来开了门,然后睡眼惺忪的给孩子打了一针就打发了,我四爷却千恩万谢的抱着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