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抬起头,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蔺策唇畔点了点:“总算又看见这个笑涡了,就凭着这个,也确实该给太医署赏赐。”他侧过身,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可以靠在蔺策怀里看着他的脸,“既然你现在心情这么好,那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
蔺策眼带困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一直这么念念不忘。”
“当然是一件极好的东西,”游彦扬了扬眉,指尖沿着蔺策的酒窝慢慢滑过,最终点了点那张薄唇,“很多年前,也是这种时候,我画了幅画给你,还没看上几眼,就被你收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见。”
蔺策慢慢瞪大了眼,不知想起了什么,两颊红了起来:“这么久远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画的最好的一幅画,自然记得。”游彦说着,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惋惜,“只是可惜,不能拿出去给别人看。”
蔺策握住他那只越来越不安分的手:“你想都不要想。”
“所以啊,”游彦坐直了身子,凑过去跟蔺策贴了贴脸,“不能给别人看也就算了,总不至于连我都不能看吧,而且不管怎么说,我才应该是那画的主人吧?”
“画上的人是我,画自然也该归我。”蔺策道,“更何况当年你已经把画送给了我,哪有现在讨回去的道理?”
“照你这么说,画上的人是我的,所以那画应该也是我的才对。”游彦噙着笑意看着蔺策,“再说,你留着自己的画,还是,嗯,出浴图,是打算没事的时候翻出来,自己欣赏一下吗?”
蔺策在口舌之上永远都不会是游彦的对手,只能低头吻上他的唇,用一个缱绻亲昵的吻来掩盖自己的羞赧。游彦在这种事上从来都不会拒绝,顺水推舟地回应了这个吻。
一吻过后,游彦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那点力气仿佛又被抽干,他朝蔺策身上又靠了靠:“所以,连幅画都不舍得给我看吗?”
蔺策无可奈何,伸手揉了揉他微微发红的唇,又在上面落下一个吻,才放开游彦:“我去给你找。”
游彦斜倚在榻上,看着蔺策随意地披了一件中衣,绕到自己的书案后,从那下面拉出一个红木雕花的木箱,找出一个卷轴,盯着看了一会,才起身拿到游彦面前。
游彦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幅画,都已经忘了这卷轴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他慢慢地将画打开,记忆里那个身穿单薄中衣,长发如墨的少年慢慢出现在眼前,游彦盯着看了一会,又忍不住抬眼看向身边这个也只披了一件中衣的青年。
蔺策虽然一直收着这幅画,但也很多年都未曾打开过,此刻蓦然看见几年前的自己,并且还是这副样子忍不住怔愣,而后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又对上蔺策看过来的视线,忍不住道:“你怎么……也不知道当年你怎么想着画了这么一幅画。”
游彦的手指从画上慢慢地抚过,最后落到那少年的脸上,眼里生起温柔的笑意:“难道不应该说,幸好我当年画了这么一幅画,不然我怎么还有机会在现在再见到十几岁的你?”
蔺策看了看游彦,又看了看纸上的自己,他记忆里关于自己当年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此刻再看见,倒是觉得陌生:“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再不是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了。”他闭了闭眼,再看向游彦,“但是你好像和当年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游彦抬起头看了看蔺策,算起来也已过了六七年,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青年,从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自然会有变化,画上的少年虽然少年持重,但也难掩面容上的青涩,大概是因为与心爱之人相处,原本淡漠的表情里也带着几分笑意。至于身边的这个青年,褪去了所有的稚嫩,一张脸也愈发棱角分明,身形更是强壮了不少,不再像当日那般清瘦,变得愈发的冷峻坚定。
游彦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确实是有不少的变化,不过也总还是有没变的。”
“嗯?”蔺策挑眉,没有明白游彦话中的含义。
游彦收起手里的画,凑到蔺策面前,看着他的眼,慢慢地靠近:“七年前也好,现在也好,这双眼看向我的时候,永远都饱含着爱意。”他的唇凑过去,轻轻地落在蔺策情不自禁闭起的眼睛上,“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这一吻格外的温柔,蔺策刚刚感觉到游彦温热的呼吸,对方就已经抽身离开,蔺策的眼睫抖了抖,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游彦温柔的眉眼,在那一刻,他感觉很多被他刻意隐藏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游彦的脸。
蔺策在心底跟自己说,就这样吧,不管以后会如何,最起码此刻,就现在,这个人眼里只有你一个。
能与游彦这样的人相知相爱过,能被这样的人心心惦念过,即使只是曾经,也该知足了。
他伸出手,将游彦重新拥入怀中,将脸贴在游彦颈间,轻声道:“即使再过很多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再面对你的时候,那些爱意也不会消散。”
游彦嘴角向上扬起,轻轻地拍了拍蔺策的背:“我知道。”
人总是会发生改变的,随着时间的变化,年龄的增长,甚至是身份地位的改变,都有可能让一个人变成一个与当日迥然不同的人,游彦从来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改变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很多时候,随着这些改变,人总是在修正自己。蔺策或许与当日想比,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可是只要这人对他的情意始终如故,就已经足够。
俗语说小别胜新婚,这话在这二人身上十分的明显,虽然前段时间发生了争执,有了不愉快的回忆,但反而让这两人对对方更多了几分依赖。情事过后,殿内其实已经是一片狼藉,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动。游彦心心念念的画摆在面前倒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在意,毕竟真人就在眼前,再好的画也少了几分韵味。
两个人靠在一起黏黏腻腻地说了会话,蔺策才将那个摆在书案上的锦盒也拿了过来:“秀妹今年送了一对玉佩,完全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也不知是为了给我贺寿,还是专门想要讨你欢欣。”
游彦对于一些好看的稀罕玩意儿总是很感兴趣,他将那对玉佩拿在手中,仔细地瞧了半天:“那我倒是要多谢公主的心意了,不过我府里的东西都被我爹跟殊文搜刮走了,不然我也不能在你生辰的时候,只寒酸地拿一幅画过来。所以,我也只能从长乐宫找点东西送给公主当回礼了。”
蔺策失笑:“你想回什么,告诉高庸就是。”他替游彦将两块玉佩收好,又道,“李埠案过去之后,朝臣大概也受了警醒,这次的贺礼更费了心思,里面倒是有些你会喜欢的东西,我已经让高庸收好了,等到时候一并送到你府里。”
游彦弯了眼角:“用一副画换这么多的好东西,我这次倒是占了大便宜。”
“早就跟你说过,这长乐宫里,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蔺策看着他,语气认真了几分,“别说是这长乐宫,就是放眼整个南魏,但凡你要的,我都会给你寻来。”
“我倒是相信,只不过可惜了,”游彦缓缓道,“我想要的,也不过你一个而已。”
第54章
每年蔺策的生辰一过就意味着离这一年的结束又近了一步。
一年之中最冷的时日也随之而来。一场大雪之后, 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 整个都城都显得格外的宁静与闲适。
临近新年, 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都被暂时搁置下来,家家户户忙忙碌碌为新年做准备,游府自然也不例外, 各种年货接连不断地运进府内,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来自于宫中的赏赐。
对比往年一入冬就猫在府里极少外出,游彦这一年倒显得勤勉不少, 每天兢兢业业地上朝不说, 散朝之后还常常出现在长乐宫,有时候只是像先前那般, 看着书安静地陪着蔺策批阅奏章,有时却是拉着蔺策讨论早朝之上没能处理掉的事务。
游彦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显得格外的认真, 这样的游彦在之前对于蔺策来说格外的少见,虽然有少许的不适, 但总体还是十分愉悦的,因为每每他从书案前抬起头,都能看见那个人在眼前, 这种体验对蔺策来说, 是不管何时都不会拒绝的。
在李埠一案彻底了结之后,涉案的朝臣尽悉被处理,一些更为年轻的面孔逐渐占据了朝中一些紧要的位置,重开春闱一事也已提上日程,虽然与蔺策预料的并不尽相同, 但总体来说,整个朝堂逐渐朝着更为明朗的局势走去。
以上种种汇聚到一起,倒是让这个新年显得更加值得期待。
新年总是避免不了要吃团圆饭,但与其他府邸不同,游府的这顿团圆饭常常是在晌午便开宴,因为这样可以及早吃完,让游俊可以及早回房休息,也可以让游彦可以早早地进宫与陪伴蔺策——这在游府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因为游俊身体的缘故,也因着游湛这个家主的离经叛道,游府平日里规矩不多,除了年节,极少开家宴,因此除夕这日的团圆饭就会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因着入了冬游俊就旧疾复发,游俊已经许久没在府中露面。游彦寻着他状态较好的时候去看过几次,也只能陪着他说说话,讲一讲自己近段时日所见所闻之趣事,哄着游俊笑上一次,对于他的病情却也再无可奈何。
游俊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二十多年来请遍了名医,用遍了上好的药材,自蔺策登基之后,御医更是时不时地就到游府来,除了替游俊稍微调养一下身子,也再无办法。时日渐久,不管是游俊本人还是游府上下倒也逐渐适应,毕竟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大概因为前段时日休养的好,除夕这日游俊的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连带着一家人的心情也都跟着好起来,尤其平日里沉默寡言稍显冷清的游俊夫人冯氏面上都多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