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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宫宴极其热闹,朝臣宗亲齐齐列席,顾景阳面色黯淡,带着满脸病容前去。
或许是因为修养的久了,脸上略微能看出些光彩来,却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晃动几下,就要熄灭似的。
至于皇后,则是称病不往,根本都没有出现在大殿上。
女儿既然称病,不管是真的假的,卢氏这个母亲都要前去探望一番。
她过去的时候,谢华琅正猫在寝殿里吃葡萄,脸色瞧着不甚好,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看就不像是染病了的。
卢氏松一口气,却也猜到皇帝另有安排,便不曾多问,只压低声音,关切道:“近来好不好?”
“好着呢,”谢华琅将最后一颗葡萄吃下,净过手之后,便将采青与采素打发出去,笑嘻嘻的安抚母亲:“阿娘说的那些,我一个都没遇上,除去胃口有些变了,别的都好。”
“还有,”她有点不好意思,凑上前一点,悄悄道:“已经有一点显了。”
“现在就有点显了?”卢氏微吃一惊:“不是才三个多月吗?”
“应该,应该是显了吧。”谢华琅被母亲说的不确定起来,迟疑一会儿,又拉着母亲进了内殿。
初夏衣衫单薄,原本就穿的不多,母女之间,也不必太多忌讳,她将外衫脱去,先对着镜子看了看,又叫母亲瞧:“是有些显了吧?难道是我日有所思,所以看花眼了?”
卢氏前后生过四个孩子,比她有经验多了,对着看了一会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没有看花眼,虽然不甚明显,但的确有些显了,奇怪……”
她盯着女儿鲜妍的面孔瞧,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古怪起来:“枝枝,你,你到底有孕几个月了?阿娘的意思是,是不是你与陛下圆房早了,月份大了些,却往小处说了?”
“没有没有,”谢华琅脸一热,羞赧道:“真的是三个多月,这种事情,他怎么会骗我呢。”
“那便奇怪了,”卢氏蹙眉道:“我怀你们几个的时候,都是四个月才显的。”
“枝枝,你是不是胖了?”她目光微抬,仔细打量女儿一会儿,忽然道:“阿娘见你脸都圆了些。”
“才没有呢!”谢华琅猝不及防的被扎了一刀,心头作痛,忙反驳道:“九郎明明说我没胖!”
“那是陛下疼你,”卢氏伸手过去,在她丰润的面颊上捏了捏,了然道:“枝枝,你就是胖了。”
谢华琅原本以为自己小腹微凸,应该是有孕的缘故,羞涩之余,隐约有些初为人母的难言欣喜,现下知道是因为自己胖了,着实难受坏了,无精打采的往塌上一躺,蔫蔫道:“阿娘,你再说我胖,我就不喜欢你了。”
“好好好,不说了,”卢氏见她如此,好笑之余,又有些怜爱,温言道:“怀孕这事啊,你日日想着觉得慢,等孩子生下来,便觉得只是一眨眼。”
谢华琅半点儿都没被安慰到,翻个身,埋头在母亲怀里,闷闷道:“我以为是孩子在长呢。”
“在长呢在长呢,”卢氏只得顺毛摸,道:“现在不长,难道是四个月的时候忽然间胀大了?那才是奇怪呢。”
谢华琅还是有点郁闷,倒没再说别的,前边宫宴还在继续,卢氏也不好久留,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卢氏走了,谢华琅却沉浸在自己胖了的打击中,恹恹的歪在塌上,冷不丁一瞧,还真是病容满面。
外边宫人前来回禀,说是荣安县主到了,听闻娘娘病了,特意前来探望,谢华琅便坐起身,叫人传了进来。
皇帝染病,荣安县主入宫行宴,衣裙自然素净雅致,好在她相貌出众,即便不着华衣,也仍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曼丽。
“娘娘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她神情担忧,徐徐道:“太医如何说,可严重吗?”
“不妨事的,”谢华琅道:“只是有些累到了,修养几日便好。”
“陛下龙体欠安,娘娘在侧照看,不免辛苦,”荣安县主轻叹口气,柔声劝道:“只是也需保重凤体,不要伤了身子。”
“难为你有心,还记挂着我,”谢华琅微微一笑,又道:“你的婚期便在十月,现下都是五月底了,府上准备的如何?有没有去见过三哥?”
荣安县主毕竟年轻,说及此事,神情中略微有些羞赧,垂下头去,道:“娘娘,哪有问人这个的?”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谢华琅不以为意道:“你们是未婚夫妻,见一见也没什么。”
荣安县主粉面微红,轻声道:“阿朗哥哥他,他很好。”
谢华琅见她如此,便知二人相处的不坏,轻轻颔首,采青送了温水过去,她便接过饮了一口。
却听荣安县主道:“我才微学浅,若用娘娘赏的笔砚,真有些糟践了,还有那些孤本,也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便都给了哥哥,还请娘娘勿怪。”
谢华琅莞尔道:“无妨。”
“哥哥对娘娘多有感激,总想着要亲自向娘娘谢恩才好,”荣安县主见她并无不悦之色,便小心道:“今日哥哥也来了,娘娘是否愿意见见他?”
她是有封号的县主,也算在内命妇之中,谢华琅见一见当然没什么,但她的哥哥,便不在此列之中了。
成婚之后,她便与顾景阳一道留居太极殿,此处算不上后宫,见一见男性外臣也没什么,只是说出去,终究不那么好听。
谢华琅原本是想要拒绝的,想起昨日顾景阳说的话,心头忽然一跳,目光在荣安县主身上一瞥,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叫他过来吧,”将心中猜测按下,她微笑道:“你这样出色,你的哥哥,想来也是个好后生。”
荣安县主面上闪过一抹喜意,起身谢过她,另有宫人去宣她哥哥入内。
谢华琅神态如常,含笑问道:“你哥哥比你大几岁?”
“大了一岁,”荣安县主笑道:“哥哥今年十六了。”
“哦,”谢华琅轻轻颔首,又道:“年前陛下曾经册封宗室,你哥哥——”
“承蒙陛下不弃,”荣安县主垂首,恭敬道:“哥哥封了诚郡王。”
两人正说话间,宫人已经引着诚郡王入内。
他年纪其实还不算大,往脸上看,少年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倒是颇为重礼,微垂着头,入内便屈膝叩拜,等谢华琅叫起,方才侍立到一侧去,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