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刻的功夫,褚宅四周突然有了动静。
这里从刘宋起就是宗室贵胄聚居之处,褚家虽然衰败,可门第尚在,褚夫人在这里住着,其他高门也还是要讲究个风度的,并不会去欺负孤儿寡女,最多彼此不相往来。
可听到要杀人了,不少人就以为是进了贼寇,免不得开了门看看动静。
再一看褚家门前密密麻麻站着几百号人,顿时就想鸣锣示警。
然而萧宝夤的亲卫见有人张望,立刻大声呼喝:“阳翟褚向归府,刁奴拦路,吾主清理门户,诸位切莫担忧!”
他们都听说褚向出使北方的事情,再一看门口穿着官服白面如玉的,不是褚向又是谁?
于是一个个虽然没有示警,但还是心中揣着疑惑,飞快地回府去报主人去了。
褚向在私兵和亲卫的保护下踏进了褚家,此时已有不少家仆得知了消息,手里提着哨棒木棍等物赶来,和褚向带来的人对峙。
这些家仆有不少在自己年幼时曾照顾过他,也有父亲曾信任的忠仆,可如今却一个个拿着武器防备自己。
褚向只觉这一幕十分荒诞,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个扫过,悲戚道:“我年幼失亲,就算不得褚家少主了吗?”
他继承了父母容貌的优点,不说话时便卓然如野鹤之于鸡群,如今双眼含悲,语音切切,更是声犹如剑。
那些褚家的家仆有不少想起褚父当年嘱托,顿时面红耳赤,别过脸去,可脚下确还是寸步不让。
“马大方,当年我年幼被人拐去骠骑桥,是你带着我家的府丁拼死将我抢回来,这才多少年,曾救我的人反倒成了不让我归家之人?”
“李老二,你在我父亲灵前发誓要护庇我成年,甚至切了小指立誓,如今你小指安在?”
“刘强,你原本是一马奴,是家母看重你,提拔你教导我骑术,如今你掌管府中车马,便忘了当年栖身马棚之日了吗?”
褚向一字一句,将这些人中世仆的出身、来历娓娓道来,浑似当年他不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而是已经成年的大人一般。
寻常便是成人也记不住十几年前的小事,可褚向却仿佛历历在目。
他每指一人,那人便心头巨震,再见褚向容止威严,仿佛恍然见见到了褚公当年尚在、恩威并重之时。
裴家私兵有不少是游侠儿出身,不耐烦这少年在这里翻旧账,想趁着人多势众干脆打进去,却被萧宝夤派来的亲卫用手拦住,以犀利的眼神警告着他们的想法。
他们只是被借给褚向的,对方不愿动手,他们也就只好作罢。
随着褚向一个个点名,终于有站不住的丢下了书中的棍棒,到了一旁的到路边跪下,示意尊奉新的主人。
随着第一个人丢下棍棒,有越来越多的人也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了褚向所踏之路的两旁。
褚家明面上能动用的人不多,但再衰败的家族也有近百人,这些人里跪出来的只有十几人,其余人握着武器,仍是警觉。
但对褚向来说,已经够了。
“接下来就劳烦众位了。”
褚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身对裴家私兵拱了拱手。
裴家的人也不废话,一各个冲上前去,和那些阻拦褚向的家丁战做一团。这一打起来,双方都是一惊。
裴家惊的是这些家丁看起来普通,拳脚功夫却很有章法,一看便不是随便什么壮丁拉来凑数的。
而那些效忠褚夫人的家丁则是惊讶于这些私兵下手的狠辣。
寻常私兵多是高门豢养用以充作护卫,绝没有这么野的路子,打起人来全往要害之处招呼。
褚向借来的私兵人多,萧宝夤送来给外甥撑腰的更是杀伐决断之人,顷刻间武器上就见了血。
褚向跟着他们冲杀了一阵,终于踏入了褚夫人居住的客院。
此时他耳边尚有厮杀之声,可却浑然不觉害怕,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有一股血气从心头涌起,直直往四肢五骸涌去。
这样的血气让他不禁弯腰捡起了不知谁落下的一根棍棒,紧紧握在手中,与护卫在姑母院门前的侍卫对峙。
褚家昔年权倾天下,如今蛰伏不出,那些人手便落到了褚夫人手里。她知道萧衍忌惮与她,这些人便没有放在明面,只有几个武艺才能都十分出众的随身保护她,又将自己的婢女许配给这些人。
这些才是褚夫人真正的心腹,连褚向往日都要看他们的脸色。他出门在外时,若举动不如褚夫人的教导,他们甚至可以当面掌掴。
“我要见我姑母。”
褚向手中提着棍棒,冷然道:“你们给我让开。”
“小郎君出去一趟,翅膀也硬了,竟然敢拿着武器对准自家人了。”
一个白面无须的侍卫阴阳怪气的说,“夫人正在休息,可不见得想要见你。”
“你若有半点孝心,就不该冲撞夫人。”
另一个侍卫也冷着脸说:“你走后,夫人身子每况日下,再被气着恐怕就不大好了。”
“公子,是否要冲进去?”
萧宝夤的精兵低声问褚向。
褚向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棍棒,突然将其掷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他会把那根棍子甩出去,只听得“咚”地一声巨响,那棍子砸在窗楹之上,震得窗子都抖动了起来。
“姑母!”
褚向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冲着里面朗声道:“褚向年幼痛失双亲,全赖姑母亲自养育、开蒙教导,拖累姑母十余载。而如今褚向已经成人,希望能开府自立,还望姑母能够成全。”
这番话放在寻常人家,怕是当姑姑的要欢喜极了,可惜褚向的姑母不是寻常妇人,只听得里面传出一声冷哼,褚夫人嘶哑着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