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挑了挑眉,软糯的声音劝道:“尽人事,安天命。皇祖母您有操心的功夫,只需要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何必执着于旁生枝节。”
“是哀家一时钻牛角尖,老糊涂了。”
郑太后脸上的郁色顿时一扫而空,慈眉眼笑,“你这两日在国子监如何?哀家听流珠说了不少你的事迹,都能传到哀家这里的事,你父皇心底更是门清儿,你也该安分些,只当像模像样做给你父皇看罢了。”
“我一向很安分。”江窈眨了眨眼。
“国子监被你搅得天翻地覆,圣人的条框都不能拿你怎么样。”郑太后的声音拔高了些,面上却笑得愈发和气。
“那是以前。”江窈忍不住绞帕子,郑太后的消息显然有延迟,再说了,她也没有在国子监为非作歹,干涉到旁人的学习任务。
“可见哀家往日里都白疼你了。”郑太后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江窈仍旧在和手心的帕子较劲,好端端的帕子被她拧的皱巴巴,她想,一向高高在上的谢槐玉,总会有一天,被她亲手拉下神坛。
她要用行动告诉他,妄想当称霸天下的袅雄是没有好下场的。
然而实际情况是,她每次臆想完自己踩在谢槐玉头顶上耀武扬威的场景后,第二天一觉醒来又成了咸鱼窈。
“若是你父皇再在你面前说你不安分,你大可以直接回他,凭你是建章公主。”郑太后看在眼里,越来越觉得心窝酸楚,“你用不着向旁人辩解半分。”
江窈受宠若惊的点头,似乎想起什么,脱口而出:“若是有人上奏参我呢?”
郑太后冷哼一声:“你怕什么,哀家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参你。”
江窈暗戳戳的想,要不是谢相最近赋闲调休,江煊都快被谢相日行一参了。
但换个层面想,是不是变相的代表自己在郑太后心里的地位更高一点。
于是江窈就委婉的提了下这个问题,郑太后慢悠悠喝着茶,用深不可测的语气告诉她:“你同煊儿不一样。”
江窈听完后,一度五味杂陈。毕竟她以前听说过重男轻女的老太太,但重女轻男的她还是生平头一遭见。
“哀家给你打个比方吧,他将来如果是那打江山的人,你便是坐江山的人。”郑太后眉眼慈祥。
“皇祖母……”江窈托腮,“您能别把坐享其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
郑太后眼睛弯成一条线:“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江窈陪老人家小坐了一会儿,夜色渐渐压下来,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出言告辞的同时劝郑太后和自己一道回宫。
郑太后朝西下扫了一眼,明白过来她身边不曾带人出行,眸光瞬间冷了几分,面上却按下不表,连辇也没有坐,一路走走停停送江窈回到凤仪宫。
分别前郑太后状似无意道:“听说谢相去了国子监?”
江窈嗯了一声。
郑太后发表意见:“你可以试着常和他走动走动。”
江窈对她的提议不予苟同,郑太后握上她的手背,“若是在国子监遇到什么事,你也可以去叨扰谢相。”
“您都说是叨扰了,”江窈仔细观察着郑太后的神色,“我和谢相并不熟捻。”
“并没有人是天生熟捻的。”郑太后安抚似的拍过她的云袖,“你听哀家的便是了。”
江窈坐在书桌前,连枝在一旁给她挑灯。
她在琢磨郑太后那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首先她能肯定,郑太后应该不知道她在静安寺和谢槐玉生出的瓜葛。
要不然,照郑太后护犊子的个性,谢槐玉赋闲的这件事上,郑太后一定会站出来落井下石,怎么可能让她和谢槐玉常走动。
最重要的是,关于她和谢槐玉之间的细枝末节,她只能选择一个人吃哑巴亏。
连枝给江窈换了第三壶热腾腾的茶时,江窈才开始动笔。
她简要描述了几件自己在宫里做过的好人好事,譬如路见不平撞见浣衣局被欺负的打杂宫女,替人家打抱不平,虽然那宫女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发落到浣衣局。
又譬如藏书阁的李得顺受伤后,她命人送去活血生肌的膏药,虽然李得顺是因为私下给她□□从而被挨板子。
总之,她写了个温婉娴淑的公主,受尽人人爱戴。
放下笔杆后,江窈觉得自己都可以改姓玛丽苏了。
翌日,江窈将挑灯夜战的身世文上交给书童后,一回头撞见秦正卿犹犹豫豫的模样。
秦正卿怀里捧着个小匣子,对着檐下的柱子振振有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却绘声绘色。
江窈恍惚之间,差点以为自己回到剧组影视城,她出声提醒道:“秦世子。”
秦正卿被一语惊醒似的,颇有些慌张的朝江窈作揖:“殿下。”
江窈颔首,正要经过他,被他伸手拦住。
“有什么要紧事么?”她今儿抹的蜜桃色胭脂,鬓边悬着梅英采胜步摇,白到清透的鹅蛋脸,水灵灵的眸光,骨子里的古典气质油然而生,此时轻轻蹙着眉,仿佛被人怠慢似的。
秦正卿有过怔愣,半晌才开口:“前儿一阵府上新得了块玉石,我亲手镌刻了殿下的封号,请长安城中的名匠做成印鉴,若有唐突,望殿下莫要怪罪。”
江窈从他手上接过匣子,道谢后便欣然回到堂内落座,取出印鉴,蘸上印泥,摁在光洁的宣纸上。
朱砂红的印泥,建章二字跃然纸上,小篆体风雅又别致。
恰逢这时连枝捧着一摞书进来,眼风刮到自家公主手里的玉石,材质算不上罕见,倒是镌刻的功底很是不错。
“您从哪捡的东西?”连枝将书堆在桌角,直言不讳道,“依奴婢看,比月长石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