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后厨月娘需要碗碟为由辗转打听清楚,并没有任何人动过那些碗。
迟疑间便见小五匆匆从侧门跑来,见她顿时眼前一亮。
“你在这里,叫我好找——”她一把拽住姜鹿尔,“快快跟我来。”
一直将她拽到宴厅旁处,她这才带了姜鹿尔小心翼翼从偏僻处另一小门进去,长道狭长,一直通到里面。
“小姐等下要和邱家那个野女儿比试,得要我们帮忙——”小五压低了嗓音,一边说一边往外看,隔着半透明的纱门看外面,是会客厅的一处长台。
台上摆着一台钢琴,面向大众,黑白琴键清润分明。
“一会看我手势,我这样你就将指针放在唱片机上,这样你就取下。听懂了吗?”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动作布置麻利又流畅。
这处暗房应该是乐器房,里面整整有条放着钢琴、提琴、古筝琵琶等各种乐器。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比赛这个?”姜鹿尔有些不解,李雪音虽然生在李家,物质丰厚,但是平日爱好斗鹰走狗更甚琴棋书画,至于钢琴,她有幸听过李雪音弹过一次,且不说音阶和弦,她听完都怀疑她是不是知道这琴是多少个白健多少个黑键。
小五便叹气,还不是自家小姐那路见不平的性子。因邱铭恩那势利眼看出简家那位大少爷不待见简家小姐,这邱家义女便顺着简瑜的话往下说,简艾竟然不敢还嘴。
小姐听得气恼,一时不忿上前讥了她几句,顺便赏了简瑜几个大白眼。
简瑜这厮惺惺作态,只做绅士状不和小姐计较,这邱铭恩当时不说话,过了一会趁着她父亲带着两个洋佬贵客介绍她完毕,邱铭恩不疼不痒刚刚抓~住时间说自己听闻小姐声乐上颇有造诣,想请教请教。
大约平时糊弄的太好,小姐那糊涂爹爹完全不知道自家女儿几斤几两,在两个洋朋友的期待下,加上简瑜在旁适时推波助澜,便要小姐当众拿出最拿手的曲子弹一个。
弹一个?别人~弹琴得赏,她弹琴得要命啊。
小姐还没来得及找到推脱的词,就看见邱铭恩嘲弄的表情,她脑子一热便答应下来了。
小五和小兰平日配合颇好,偏偏这时候小兰没在眼前,小五只好出来寻个伶俐的自己人,幸好这时候碰见了姜鹿尔。
说着也没有多少时间,小五通上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来,她动作愈发轻缓,一边留意着外间。
高大的钢琴正对着前堂,将演奏者的动作遮住大半,小姐要做的不过是即兴表演,做出努力弹奏的样子就可以。
姜鹿尔大汗:这也可以?
不过,摸了摸贴身的脱身凭札,她立刻应下来,这一次忙,做好了的话,剩下的几个月时间沟通那便更简单了!
因为弹琴的缘故,李雪音换了一条长裙,向来笼住的长发也半扎放下来,长长的卷发垂在肩膀上,站在钢琴旁不说话,微微一笑,闺秀娴雅淋漓尽致。
而那位怂恿她父亲让她上台献艺的作俑者简瑜,却没有留下来欣赏,他自从看见那两个美国人进来,便识相预备离开。
简瑜命侍从取了遮阳黑伞向李倥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站在高大雕花的门楣下,看见李雪音正在钢琴前坐在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垂下头,折身离开。
汽车发动前,他听见了宴厅里面的琴声,简瑜抬手制止了司机的动作。
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倾泻而出,坐在后面车里的简温和简艾都意外转头看去,节奏急速而优美,毫无凝滞,仿佛将人带入某个幻想的世界。
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不愧是钢琴诗人的神作。”简温不自禁说。
简艾还比较清醒:“可是,阿音她……”怎么可能弹出这样的曲子。
简温笑,一语道破:“嗯,这个留声机效果不错。”
刚刚夸完,就听前一阵空白的停顿,整个大厅霎时一顿,嗡嗡的说话声顿时响起,不过不到数秒,停顿的琴声接上了,这一回的琴声并不如最开始几乎完美的流畅,而是微微凝滞,但是随着节奏的加快,和低音部份的反复带来的磨合,慢慢越来越清晰,突出的音符明亮严谨而又流畅。
简温惊讶:“李家竟还有这样的人才。”
旁边,简瑜的汽车发动,简温收回心思,示意车辆迅速跟上去,侧头的瞬间,他看见妹妹小心翼翼的目光,顺着那目光看过去,他看见程砺坐在护卫车辆的窗边,目光看着侧视镜,年轻人英俊的侧颜甚至不逊于简瑜。
四面都是风,吹乱了他后颈窝新生的短发,琴声渐渐变得时隐时现,已经接近尾声。
简温没说话。
出了李家大宅,远处可隐隐看到李家矿区,凌~乱中有序的木桩高高悬挂,那一湖锡矿,如同聚宝盆一样的存在。
此刻,在这聚宝盆最偏僻的角落里,满脸惊慌的昌阿伯站在门口,而前面的草屋里面,女人的挣扎声和呼叫声正一声声低下去,周围挤着达雅人的老老小小,他们大多都是一个家族,受土酋的庇护来到锡矿,做基本的无危险的工作,获得一份足够匹配辛劳的薪水。
但是让他们不满的是,那些惯常短斤缺两的马拉都人把控了整个矿区的医疗和妓院,在这里肆无忌惮谋利。
他们不允许从其他途径购买药物,甚至因此殴打了这个可怜的唐人医生。可是,整个李家甚至多多岛,只有他们控制的医疗药品最多,为了能顺利让妻子生出这对双胞胎,屋主还是选择给予重金求助他们帮忙。
巫师的占卜结果吉凶各半,几个年纪轻些的妇人垂着手镯大的耳环默默祈求他们的神灵庇护。
而其他有经验的同族老妇则准备好了襁褓和产翁用的包帕,一旦顺利生产,这位新生的父亲就会代替妻子坐蓐,那新生的母亲立刻就要起床照常劳作,由屋主代替她来坐月子躺在床~上休息。
可现在孩子迟迟生不下来,什么办法都想了,沉沉的银子堆在外间,那位医生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要手术。”他满头大汗,他在外间看着几个由达雅人请来的各个颜色的赤脚医生和巫医,“你、你过来帮忙。”
昌阿伯脚发软,他从被迫来开始脸色就没好看过,虽然一再解释他并不会医术,但是那少年和他的族人一点也不听,他们似乎认定他不过就是推诿,只是将一把把钱往他手里塞。
人命关天,昌阿伯一分钱不敢接,他连连摆手想要走,偏偏被那医生叫住,昌阿伯再想走,身后的达雅人亮出了刀刃。
昌阿伯只得进去。
屋子里帘子紧紧实实,那妇人躺在产床~上,脸色白的下人,她一直央求着呜咽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含含糊糊呻~吟着。
昌阿伯站在门口不敢动,被旁边不知道谁推了一把,他一下站在了医生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