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银时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挖着鼻孔把手中的竹刀扛在了肩头,挺着个死鱼眼说道:“喂喂,还不知道谁揍谁呢。”
什么?!竟然敢这么嚣张!
她愤愤不平,她怒火中烧,她绝对要在这小子被打得满地找牙之后狠狠地嘲笑他,结果……结果高杉晋助被打倒在地,昏迷不醒。
据围观群众说,今天这一次比以往的都惨。
坂田银时站到她面前挑起半边眉毛,分明是挑衅的模样。
她明白了,这家伙分明是把对她的不满发泄到了高杉晋助身上,这种迁怒的行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她刚要发作,却见坂田银时身后走来了个笑脸盈盈的长发男人,在与她对视的下一秒出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而就这一下,直接把人打进了地板,木板碎裂的画面简直跟特效一样可怕。
“武士间切磋是好事,但出手过重可是不行的,银时。”
她震惊了,明明他出手更重吧,都把人打进地板了啊喂!
“真是抱歉。”长发男人又出手把人从地板里拎了出来,然后向她一脸歉意地笑道,“是我的学生做得太过了,我会照料好这位小小武士先生的。”
江九幺本来是一肚子火的,甚至想跟坂田银时比拼一番拳脚功夫,哪怕她完全不是对手。但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再多的火气也慢慢消失在了他的笑容里。
后来江九幺才知道,眼前的长发男人正是这家私塾唯一的老师,吉田松阳。
高杉晋助被安置在了私塾后院的一间客卧,江九幺在他身边替他将脸和身体擦拭干净,又简单涂抹了伤药缠上绷带,她都能想象被高杉秋树看到少爷这副样子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
她叹了口气,收回毛巾后连同木盆一起端了出去,但没想到在回来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银毛天然卷,对方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江九幺朝屋里伸长脖子看了眼,原来是自家少爷已经醒了,正跟吉田松阳在说些什么。
她知道偷听不好,但忍不住竖起耳朵趴在了墙上。
高杉晋助在跟吉田松阳就“何为武士”这一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深刻探讨了一番,这话题对于江九幺而言枯燥又乏味,毕竟她从来都不是武士。
但吉田松阳的一番话仍是敲击了她的内心。
他说所谓武士道并非只是指为国家为君主尽忠竭力这一条路,而是约束弱小的自己成为更强大的自己的一种意志,是沿着自己认定的意志不断努力的志向。
他说对他而言,大家都是出色的武士,就算出身卑微,就算没有要保护的君主或战斗的剑,也能秉持着自己的武士之道成为各自心目中的武士。
他还说高杉晋助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了路才会到这里来的,他也是如此迷茫着,但只要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武士就好了。
江九幺觉得吉田松阳的鸡汤炖得还是不错的,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她看了眼三分钟前莫名跟自己互掐上的坂田银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桀骜难驯的孩子会老老实实地跟着那个男人。
他的强大,和温柔同在。
可如果是她这种不小心从一百多年前迷路而来的存在,不知道又能在这个时代成为什么呢?
她忽然有些期待。
这之后,高杉晋助跑去松下村塾踢馆的频次更高了,显然吉田松阳的鸡汤对他格外适用,而他对能战胜坂田银时这件事更加执着。
江九幺曾用一块糕饼跟村塾的其他学生打听过坂田银时,他们说他是吉田松阳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
这么想来,他们或许还有些相似,毕竟都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有了为活命而不得不变强的理由吧。
高杉晋助没有在坂田银时手里讨到半点便宜,每次都被打得一身伤,讲武堂的那些纨绔子弟更是每天明里暗里的嘲笑他。
高杉秋树那儿也藏不住,他以为自己的儿子又是跟哪家大门大户的公子打了起来,便请出家法惩戒了他一番,更是抛出了再闹事就逐出家门的狠话,还不许江九幺给他准备饭食。
高杉晋助习惯性地去了神社思考人生,江九幺跟过去替他上药,忍不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期间,那为数不多让她记住的假发同学还送来了饭团,更是以“不喜欢吃”这种烂借口。
果然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假发同学在离开之前问了高杉晋助是否有找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但是……”高杉晋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着天空,像是真能望到什么似的:“我明白了自己很弱,我明白了比我强的人还有很多,那么至少我想成为比他们还要强的武士。”
这个答案很标准。
江九幺知道那是长久以来的困扰着自家少爷的问题,而他其实已经找到答案了。
三天之后,在与坂田银时的第不知道多少次交战中,高杉晋助一本定了胜负,第一次战胜了坂田银时。
同时,松下村塾收留附近小孩并在课堂上批判幕府政治、推翻国家的传闻不胫而走,高杉秋树也得到了自己儿子亦混迹其中的消息。
那晚高杉晋助又被家法伺候了一次,更是吊在棵高树上以作惩戒。
月亮又大又亮,就像个摊得正圆的大饼。
江九幺抬头望了眼自家少爷,她说自己饿了。
高杉晋助没有搭理她,不过从他肚子传来的叫声可以判断,他也饿了。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一留神差点从的凳子上摔下去,赶紧一把抓住了高杉晋助的两条腿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喂!甚兵卫!”
高杉晋助还是个孩子,被这么壮硕的男人忽然下意识地一拉,他都觉得自己的腿跟身体脱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