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言论终于落到了威兹曼家主费迪南德的耳朵里,他为此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曾与自己在同一部队服役的战友。
“莫里斯!你要是再说出这种可笑的言论!就立刻离开威兹曼家!”
这是江九幺第一次看到发怒的费迪南德,他额角的青筋绷起,紧紧抿着的薄唇略显苍白,而微眯起的眼睛满是危险的光芒,就好像一头被触怒的野狼。
那之后莫里斯垂下了手臂,没有再这么明目张胆地谈及元首,谈及他们的党。
但与弟弟阿道夫躲在一旁的江九幺听到了,那是莫里斯在被训斥后低声呢喃的话——
“元首说得对……伟大国家的民族劣化已经开始了!”
费迪南德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愤怒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并回电给自己的岳父威廉·格勒纳。
“早在纽伦堡我就听到过那家伙的名字,部队那边有很多年轻的军、官去听了他的演讲。”
“他们竟说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可以带领德国走上不一样的未来,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我明白,计划不会受到干扰,请您放心。”
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威廉·格勒纳的推动下, 内阁绕过国会同意国防军的军备计划, 这项计划的军、事目标是保证组建16个师的设备与军、火的基本供应, 以及保持有限的储备, 并采取军、事动员时所需的增强工业生产能力的措施。
费迪南德作为军、方代表与政、府积极联络,并拟定在明年年初开始有系统有计划地进行秘密军备。届时一批隐秘的军、火工厂将陆续地建立来, 而为经济参谋部工作的经济官员已完成全国巡视, 确保一旦战争爆发可进行动员的工厂达到5000个之多。
面对可以预见的战争,这才是他认为该做的且已经做了的事。
至于阿道夫·希特勒这个人,作为正统军、官且拥有爵位的费迪南德当然看不上,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军事教育,言语粗俗,举止不雅,一战时只是个毫不起眼的传令兵,直到1919年才决意从政加入了个小党、派。
而现在,他那曾经的战友、好心收留的莫里斯竟然告诉他要实现元首的理想,一个波西米亚下士的理想。
“……可笑!!”
愤怒的费迪南德一拳砸在了书桌上,而这忽然的一下吓到了正要进房给他送来咖啡的女儿,她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向来骄傲的威兹曼少校竟然会为那么个波西米亚下士动怒,他调整了表情抬手朝自己的女儿轻声唤道:“进来,克罗蒂雅。”
江九幺在确认费迪南德没有持续炸毛后端着咖啡走进了他的书房,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动怒了。
费迪南德看到乖巧的女儿后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她揽过坐到自己的腿上,露出最近难得见到的温柔笑容:“抱歉,克罗蒂雅,吓到你了。”
“没事。”
“那就好。”
“倒是您,父亲。”江九幺转头看向眼前满目沧桑的军、官,他已不似当年初见的年轻气盛,但眼底的沉淀过后仍藏着一把火种,“您没事吗?”
费迪南德怔了怔,随后露出疲惫的笑容,他忽然很想这么问问自己早慧的女儿。
“克罗蒂雅,德国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江九幺愣了愣,上一次听到这话好像还是高杉晋助说的,他说日本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她垂下眸子,攥紧了拳头:“……抱歉,父亲,我并不清楚。”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
“……”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保护帕翠莎,保护阿道夫……我保证。”
费迪南德坚定地朝女儿许下这样的诺言,为了祖国,为了家人,为了信念,他会不顾一切地拿起武器,直指无休止地争相啃食德意志的敌人。
——哪怕是奔赴毁灭也在所不惜。
然而历史的进程并没有停下脚步……
1929年,在威廉·格勒纳的军需计划正式启动的同时,世界经济危机爆发,此前协助魏玛共和国工业复兴的美国自顾不暇,收回了贷款,而英法两国也陷入了空前危机,德国自然无法独善其身,国内失业人数剧增,成千上万农户破产。在经济危机的影响下,国内阶级斗争更加尖锐化。共、产、党的影响迅速增长,资产阶级已经无法用议会制来统治。
1931年,德国已经有了500多万失业者,相当于全国成年人口的四分之一。他们的生活几乎全无着落,雇人的单位少得可怜。无论是保守、党、社民、党,还是共、产、党,都只知道在议会和刊物上互相批评,“主义”提了一大堆,但什么解决现实问题的具体方案都拿不出来。
此时,纳粹站了出来,他们无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德意志人民生产自救的活动中去,给他们工作,给他们食物,只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便有了食物、甚至住所的保证。而这一举动博得了成千山万的国民支持。
而同年年底,魏玛共和国现任总统兴登堡初次会见了希特勒,与费迪南德一样,总统大人同样对这位波西米亚的下士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告诉威廉·格勒纳,希特勒最多只能当个邮政部长。
但在第二年,也就是1932年的大选中,希特勒已成为可以与兴登堡抗力的候选人。而威廉·格勒纳支持禁制纳粹、党的冲锋队,而这一举动便藏下了之后的祸根。而在大选中获胜的兴登堡此时已太过年迈,在一批工业家和银行家向提出的请愿书及在衡量当时政局后做出了决定。
1933年1月30日,兴登堡总统任命希特勒为德国总、理,纳粹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德国的内政外交也随之发生根本的转变。
在去年曾下令取缔冲锋队的国、防部长威廉·格勒纳下台,改由冯·布洛姆贝格将军正式接手,这也就意味着支撑着威兹曼家的其中一座大山的轰然倒塌。
在任命令正式公布的半个月后,帕翠莎带着克罗蒂雅和阿道夫去政、府大楼接回了这位从1884年参军起便守护德国至今的将领、内阁要员。
在江九幺的印象里自己的外公永远都是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样子,而现在的他却是半白了头发,满面的皱纹透着颓然。
她才意识到,那向自己走来的不过是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在接过简单的随身用品后,帕翠莎含着泪上前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个简单的拥抱,家人的温度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不能在柏林久留,费迪南德已经安排车送我回路德维希堡,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
格勒纳低下头,他亲切地揉了揉自己一对外孙的脑袋,这么些年下来,他忙于政务都无暇照料家里人,他们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原来将身份变为外公是一件这么令人轻松的事。
帕翠莎抹掉了眼泪后笑了起来:“父亲,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今年的圣诞节我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去。”
“好啊、好啊……”
格勒纳酸涩了眼眶,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