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蘅将倒下的两人小心地拖出战局,一探鼻息已经死了。他画了一道开阴阳眼咒点在自己的双眼,周围环境在他眼中开始变化,一切都成了最老旧的黑白电视画面,到处都是流动着的黑色阴煞气,只是没有魂魄,他凝神追查一番,确实没有。
根据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人死之后会有七天的滞留,一般都在自己尸身旁边或者亲人旁边,只看那人死前最深的执念是谁。七天之后,执念羁绊的作用减弱,天地的轮回规则就会引着魂魄如轮回。所以像现在这样一魂一魄都不见的情况,只可能是人死之后魂魄立刻就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他想起邹凝葬礼上那些牢牢骨灰坛,虽然不同世界的道教葬礼规格都不一样,可既然修道,葬礼总归和普通人是有差异的,这个世界的道教也有葬经,对丧事葬礼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
那一次的葬礼太仓促,各类的流程几乎都没有走,当时对外说是那些人死于大煞,尸身不可久放,这才赶紧收敛火化。现在一想,如果他这次遭遇的和邹凝遭遇的都是“鬼王”所为,那么那次的葬礼就能够解释了。如邹凝那样的天资,要说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心神俱乱最终失措殒命?一个披着邹乘光外皮的逼真的傀儡,就足以做到。
他记得邹凌曾经遗憾地说过,连他姐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有时候夜深梦回特别难受。连亲弟弟都没见过邹凝的尸身,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关闭阴阳眼之后,俞蘅缓了片刻,去检查刚刚救下来的两个道士,发现那个差点被三味灵火烧死的道士竟然是邹凌。想来邹凌是不敌对方落于下风,如果他没有及时过来,邹凌极有可能死无全尸,一想起这个可能俞蘅就心肝发颤。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这样死在荒野,死在自己人手里。邹凌伤势很重,腹部被捅了一剑,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张道友!你也没事这太好了!”
本来以为出事的寻川道长突然出现,满面血污,从另一处昏暗中走出来,手上还扶着两个人,俞蘅赶紧帮他将人放到地上。
“他们不知道怎么了,打得难舍难分的。”
“你没遇到幻境吗?我从幻境中出来时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两人互相配合终于将所有人打晕,再将人搬上车。原来,大巴车上的道士不知道怎么的也受了影响,他们在车下和俞蘅他们那一批人混在一起互相攻击,此时死伤过半,清睢山送过来十六个道士,这一趟返程就死了九个人,还活着的就俞蘅、寻川、庄毅等七人。编外的还有邹凌,他是随着邹乘光一起到阳介市的。
就这样八个人,在大巴车上都伤痕累累,邹凌伤得很重,腹部被刺了一剑,内脏和肠子被法力所伤,只能拿恢复类的符和丹药帮他缓和伤势,他最需要的是手术。
“车还能开吗?”
“我去看看!”
驾驶座上,身为普通人的司机的身体早就凉透了,寻川检查一番:“能用!”
“那就拜托寻川师兄开车了,我来帮他们处理伤口。”
“没问题!”
“庄毅你去把架子上的医疗箱拿下来,庄毅道友?”
庄毅猛然惊醒,忙应好,站起来时却一个踉跄,他左脚拌右脚,一扑扑在椅子上,正好和放在车子后排的尸体正对眼。他的瞳孔紧缩,喉咙紧涩,咽了好大一口口水的同时深呼吸,这才撑着椅子站稳,脚步虚浮地伸手去那架子上的医疗箱。
俞蘅动作很快,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断气了,他有了准备,提前在这人额头画了固魂咒,此时打开阴阳眼看去,死去的道友正在对他作揖:“谢谢你全力救我,生死有命我已经看透,张道友不必伤怀。还有一事需告知你,刚刚有一股力量在拉扯我,幸好你为我固魂才将我的魂魄留住,你们务必也要小心。”
“我明白,你放心吧。道友还是进这里来,回去后再让你和家人道别。”俞蘅拿出一个只有一指粗细的小铃铛,将铃铛放在死者额头用手指一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抹白光被吸收进铃铛中。
将重了几两的铃铛妥善收好后,俞蘅继续为其他人处理伤口。寻川道长开车开得很稳,他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确定车子行驶无误之后就继续埋头为庄毅包扎。他心里存着事情,就没去多看庄毅的脸色。俞蘅在想这次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步入陷阱了呢?现在又为什么毫不阻拦地放他们走?
是觉得骨头难啃吗?不对,如果真是鬼王,对付他们区区几个道士轻而易举。
那是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让他离开了吗?
“庄道友,你之前说的鬼王,有具体的消息吗?比如说邹凝道友他们,遇到鬼王的情形是什么样的?”
俞蘅问出这几句话之后,庄毅的脸色巨变,俞蘅心中起疑,原因无他,庄毅的表现实在奇怪。你说怕鬼王吧?谁都怕!可庄毅却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
“我不知道!”庄毅几乎是大喊出声。如果不是自己正按着庄毅的脚帮他刮死肉,俞蘅相信庄毅一定会跳起来!他垂下眼帘,随意地说:“哦。”
他不深问了,庄毅反而心潮起伏,呼吸之间胸口突突地震动,好像在压抑什么情绪。俞蘅看向被躺在隔壁座位的邹凌,然后收回目光。
全部弄好之后,庄毅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就走到车前段的座位去坐了。
俞蘅坐在邹凌旁边随时关注他的情况,旁边坐着的其他道士有些担心地说:“联系不上清睢山,通讯没人接。”
“什么?”闻言,俞蘅自己也折了一只通讯纸鹤丢出去,纸鹤平稳地滑翔飞走,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现在两城之间无法通过以前的通讯设备来联系,只有这些灌注法力由特殊符纸折成的纸鹤才能传话。
纸鹤飞出去之后,俞蘅就一直在等消息。突然他汗毛竖起,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下一刻那种感觉消失,可俞蘅还是静静地、缓慢地将手伸进怀里。
旁边幸存的其他道士,一个还在不停地折纸鹤,一个在打坐调息,两个在照看其他伤重的道士。前面,寻川说:“前面的明心铃看着有破损,阴煞浓很多,我要用灵幡去驱,你们都坐稳了!看着点受伤的道友!”
果然,十五秒之后,车内的视线骤然昏暗,俞蘅看见寻川道长将自己的灵幡丢出去,幡烈烈摆动将阴煞大口吞入,车子里彻底黑下来也非常颠簸,像开进崎岖的黑暗隧道。
还清醒的人赶紧抱住其他同袍,不让他们被震得加重伤势。
黑暗中,俞蘅听到庄毅的声音。“张道友我来帮你吧。”
“好,你小心点车子很抖。”
“你伸手扶我一下,我看不清路。”
车子震颤间,车内车外的符灯明明暗暗,俞蘅抬头伸手握住庄毅的手,突然暴起一拳砸在庄毅的太阳穴上,再用两人握住的手反方向一敲在庄毅的脖颈。
铛铛——
匕首掉在地上,随着车子震动滑到椅子下。庄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倒地不起。
“好了好了,那段路过去了。”寻川接住飞进来的小灵幡,转头问:“你们没事吧?怎么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庄道友?他不是伤得不重吗,怎么倒在地上了?”
一个叫宋立的道士将椅子下的匕首摸出来,在扶手上轻轻一切,轻易切下来一块。
“庄师弟他和你有仇怨吗?”
俞蘅摇头:“并没有。事实上,从我们陷入幻境开始,庄道友就有些不对劲,上车之后,对鬼王的事情三缄其口,眼神游离。我怀疑,他是想要灭口。”
“灭口?什么是灭口?你知晓了他什么秘密吗?”
“不,不是灭我的口,是灭我们的口。”
寻川越听越困惑,几乎要忍不住将车停下来了:“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庄师弟袭击了张道友吗?”